by/ 贰口猫猫饭
*dk双向暗恋
*高一黑x初三研
十五岁的黑尾花了一整个下午来写情书。
甚至翘掉了训练,特地去文具店挑了字迹最好看的钢笔,还怕惹人注意,为了能认真写完偷偷跑回了家。
“觉得对太熟悉的人说不出口的话,或许可以写在纸上告诉他。”
——某天在社团活动间隙蹲在长椅上看过的那本小说里这么说过。可惜那个故事是彻头彻尾的悲剧,主人公最后也没有得到最爱的人的回答。
然而现实又不是跌宕起伏的小说情节。看这本书的中学生的情愫要好懂得多,也充满希望得多。
无非是某个窗台上的盆栽结着露珠的清晨,拉开遮光的窗帘,掀开厚厚的被子叫竹马起床之前,悄悄地亲他的额头一下;又或者去年八月的夜晚去看烟火的时候,试着在人海里紧紧贴着他,牵住他的手。
“不要走丢了哦。” 他说。然后两个人一起迷了路。
他的衣柜里挂着他的衣服,他的口袋里装着他房间的钥匙,他的床上放着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同款抱枕。一起上下学什么的,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什么的,似乎是自宇宙诞生以来就运行着的自然规律,若是哪天这些不再发生,反而显得格外异样了。
黑尾并不讨厌这样一眼望穿的日常——他甚至觉得他就是为了这样的日子而活的。
一定要说遗憾的话,确实有一点。他唯独没有找到机会把那句“我真的好喜欢你”说出口。
好想让研磨知道。又好怕他知道。
手指在书页间摩挲了半天,球场里鞋子和地面摩擦的嗞嗞声终于掐断了他的思考。一个排球飞过来,一声闷响,正中额头。
“黑尾——休息结束啦!”远处的队友做着鬼脸和他招手。
“疼死了,扔球也不知道小心点!”
他应声往球场中央跑去,把思绪抖落。长椅上的小说封页翘了翘,缓缓地合了下去。
于是黑尾也学着故事里的主人公一样写了一封信给研磨。
他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对纸面上的东西如此字斟句酌。“我真的很喜欢研磨,”信里写,“所以每句话都是认真思考过才写在这里的”。
然而停笔惴惴不安的时间远比下笔写字的时间要多,第一次做某件事的时候顾虑远比想象中的庞杂——害怕话说的太尖锐,把柔软的暧昧刺穿;害怕情火烧得太旺,把看信的人的脸和手都灼疼了。又或者根本没那么高尚和体贴。他的害怕,只是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被拒绝。
如果我猜错了呢,如果研磨其实不喜欢我呢,如果研磨读完这封信就被我吓跑了呢……
落笔和抬笔变成了艰难而繁复的动作,额头沁出了汗珠,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落了款,工整地折好塞进信封。
“其实我只是祈求一个能一直待在你身边的位置。” 这行字安静地躺在信尾。
“你能不能答应呢?”他本这样写,却又划掉。
——希望这个请求不算贪婪。希望你一定会答应我。
合上笔盖的时候,他歪了歪头,室外那棵树的影子已经挪到东边的窗台上去了,研磨也快该回家了吧。
黑尾拿起手机来,佯装镇定地拨通了号码。
“坐上回家的车了吗?”
“还有三站到家。”
“我有个重要的东西要给你。”
“是什么啊?”
“等你回来再说。”
“让我猜猜…”
“先不许猜。”
“…我想给你留个惊喜。”
黑尾的声音微微颤着。
电话挂断,研磨看着手机发呆,攥了攥手里的小猫咪金属铁皮盒——里面装着今天手工课上亲手做的曲奇饼。
想让小黑也尝尝。
——吃到好吃的东西就会情不自禁的这么想。看到了有意思的书,自己看完也会第一个塞给小黑;哪怕是小黑不一定感兴趣的新游戏,也会分一个手柄让他试试看。
车窗外面的景色和昨天大同小异。穿着西装梳着背头看手机的男人还是站在广告牌旁边的位置,脖子里挂着学生证的小学女生捏着玩偶背坐在雨棚底下发呆。
已经上高一的黑尾在每天差不多的时间打来电话问初三生有没有坐上回家的车。
生活大部分时间都在循规蹈矩。没有惊喜。或者说不需要动脑子。从七岁那年开始,研磨就习惯了早晨一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妈妈,而是微微笑着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的小黑。
对研磨来说这么一个无处不在的人就像轮换的季节和东升西落的太阳一样,无论做什么都是无法制造出惊喜的。
何况小黑从来不对他掩饰热情——他要么就是絮絮叨叨地说着要和他一起打排球的事情——从很久很久之前说到很远很远的以后;要么就是吐槽他过马路都在打游戏,或者生活习惯不健康。研磨一边“就你管得多”的嫌弃着,一边把新买的糖分他一颗。
就是这样的小黑,突然心事重重地说“不许猜”,声音在颤抖着,好像是在恐惧着什么一样。
——研磨见过那样的他,是那个初见时躲在大人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畏畏缩缩的小孩子。
研磨盯着小猫咪铁皮盒发愣。
——就算不许我猜,我也会情不自禁地猜下去嘛。提前买了新年礼物?请我吃大餐?还是……
车子转弯的时候一阵颠簸,书包上的毛绒挂件晃了晃,脑袋一侧别在耳后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脸。
研磨面颊上偷偷泛起的红晕没被任何人注意到。
他想起来了,能让小黑变得像刚才一样别别扭扭的“惊喜”。
那天下午研磨坐在台阶上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嘴里还嚼着半块温热的苹果派。
几秒钟前塞满食物的鼓鼓囊囊的脸突然被小黑掰向一边,满足的笑容短暂地扭曲,半是疑惑半是责怪的话刚送到嘴边,再回过头来的时候,研磨看见不远处操场的栅栏旁边有一对穿着高中校服走过的情侣。
他俩手牵着手,脸贴着脸,走走停停,黏在一块往远处去了。
小黑就像看到电视里男女主角亲热的镜头就会捂住小孩子眼睛的妈妈一样。研磨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黑尾不睬,说被陌生人看见和喜欢的人亲亲什么的,任谁都多少会不自在吧。
“研磨要是有喜欢的人一定也会这样想的。”
“所以照这样说,那小黑肯定是有喜欢的人咯。”
“…是又怎样。”
凌乱的黑发没法遮住红红的耳尖——即便温温吞吞地给出肯定回答的人已经努力遮掩着别过头去了。
“这样啊,那小黑会和那个人告白吗?”
“…谁知道呢……
…你的苹果派还剩那么大一块呢,再不吃我可就抢走了!”
——好幼稚的一招转移话题,研磨在心里笑着。而且是谁明明威胁着要抢走苹果派,却跳起来坐到两米外的位置去了?
他抿了抿嘴,心脏却不知怎么在胸腔里砰咚砰咚地雀跃起来。
很吵,这莫名其妙的心跳声。
黑尾那天下午的表现无疑让研磨无意识地对自己的幼驯染抱有了出格的臆想——关于“那个人”会不会是自己的臆想。
他幻想过和小黑在操场的黄昏被夕阳镀了金的栅栏底下,就像那天路过的情侣一样黏糊糊地粘在一起;幻想过某年某月的某个夜里,小黑在耳边轻轻说着让人面红耳赤的话,然后蹭蹭他敏感的后颈,像两只只顾安逸的猫,浸泡在比友情更柔软的爱意里入眠……
——如果过往的那些亲昵都不只是基于从小到大的那份熟悉又信任的安定感,而是从未设想过的秘密感情呢。
心跳声往往会在这种幻想里变得比那天更吵。于是小黑平日那些不痛不痒的嘘寒问暖变得敏感又刺耳,他的每个动作和眼神都成了猜想里缺失的拼图,似乎明明白白证明着他真的爱着他,又似乎和这一切毫无关联。
——所以小黑说的惊喜,会是向“那个人”……向自己……告白吗?
要是自那天起的每一块拼图都被放在了正确的位置的话,那么研磨无疑已经猜到了99%可能性的答案。
他只是缺乏面对这99%的勇气,也不敢想象余下1%的失落,一个年轻的游戏宅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好怕回到家,回到那个摆满游戏机的温暖舒适的房间里去——比起小时候弄得满身脏兮兮的回家被妈妈责备,还是想到马上就要看到那张熟悉又温柔的脸更让人胆怯。
可是还是熬到下车的站点了。严格按照时间表运行的公共交通不会理会一个初中生的焦虑。研磨只好往车门的方向蹭过去,这才发现两条腿在发软,脸还是烫的,整个人像那年暑假偷偷喝了爸爸的酒,晕乎乎的。
“我到站了。”颤抖着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速地打字。
“真的不可以猜吗?”
“不可以哦,
直到我看见你的脸之前都不可以。”
同样颤抖着的黑尾的手指飞快地回复着。同样的眩晕感随着时间的推移涌入大脑,窗外晃动的树影变得吵闹,把心里默声排练了上千遍的几句台词全打乱了,变成额头细碎的汗珠,变成信封上余热还没散去的半凝固蜡油,变成烫口的字眼,说不出来,却又咽不下去,只好和手指紧张到冰凉的温度相互调和,维持住这个小小房间的空气表面上的平静。
他听见玄关的声响,听见有脚步声上楼来,“小黑”,研磨努力保持着平静的声音唤他的名字。
“我在呢。”黑尾假作淡然的回应着。
可是下一秒这些努力的伪装全被戳破,因为房间门打开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惊讶,对方的脸怎么会比自己还红。
装着小饼干的小猫盒子和印着小猫印花的粉色信封分别紧紧攥在两个人手里,心跳声和墙上钟表的秒针一唱一和。
似乎应该有很多话要说,黑尾试着长了张嘴,“喜欢”这两个音节依旧卡在喉咙里干涩发痒;
又似乎什么也不用再说——因为研磨已经试探着靠过来,抓住他发凉的手。
…
好喜欢你。
好喜欢你。
——交织在一起的烫得快要融化的眼神已经这样说。落在鼻尖和脸颊上浅浅的吻也已经这样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