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伊特厚姆沃克
那时他的翅膀蔫着，皱皱地搭落在身旁，衣衫褴褛，身子几近赤裸蜷缩在安静得吓人的花园角落，过长的刘海遮住眼睛，他本也快没有力气睁着那双被人嫌恶的眼睛观望四周了。
轻轻的叹气声忽然出现，但没让影片美伽觉得多么突兀。
“真可悲，四周满溢阳光也没能把你的模样勾勒得更得体点。”
属于少年的稚嫩声音传来影片美伽耳边，他听得断续，理解得模糊，但仍能感受到那人口吻的温柔和潜藏着的傲气，像是没受过什么冲击的高处的声音。这里居然会有小孩子吗…?这时他想起自己也诞生在这个世界没多久，环境所迫从懂事起便担任着同伴中哥哥的角色，正逢心灵疲惫的困境又遭遇原生家园被破坏，包括自己的大家落魄地被驱赶，没有维持精力饱满的支柱，他只得寻觅着花朵的气息闯入陌生的场所。出自想要求助的生存欲望，又或许是临近生命终结却意外叫嚣着难以忍受的孤独感，他鼓足全身力气拨开走马灯般的回忆向那个浅色身影伸出了手。属于神明手中代表着梦幻一词的造物的两只手相触——美伽的手被那个人握住了。代表着相互依存的光阵浮现于地面。
“影片。”
美伽闻声迷迷糊糊从栖身的阴凉下探出身来，见宗坐在花园里长得最高的那株白色百合花瓣边缘，腿上扑着件做工复杂的黑色衬衫，手指漫出的丝线在他最后一遍检查的末尾紧了紧领口的扣子。
“影片?!”宗恼于自己的呼唤没能叫来那个总黏在自己身边的蝴蝶，揽起衬衫倾身跃下四个他那么高的植物，在美伽本能惊恐地奔去他身旁时神态自然地止在离地一指的半空，蹙起眉头打量还没缓过慌张劲的美伽：“你刚刚在做什么。”
美伽深吸一口气又断断续续呼出，即使相处了这么多天他依旧感觉有些恍惚，居然有花的精灵非但不固定依附一朵花反倒做了这么大的一个花园的主人，宗骄傲地告诉他这是一个天才燃烧执念追求美的成果，但美伽时不时还是会忘记宗能力之大的事实，毕竟到底宗也只比他大了一岁左右，更别说有时的行事作风幼稚得过分。刚刚他差点以为脱离了花的宗要摔死在地上了。
“对不起啊老师，没听清你叫我过来。我一两个小时前就在睡午觉……老师忙起来会注意不到时间啊。”
宗轻哼了一声，将刚刚做好的衬衫递去美伽身前：“多观察观察细节，之后就送给你了。”
美伽眨眨眼睛接过这份礼物，脸颊绽起小片红晕，他笑起来，嗯嗯答应：“谢谢!”
美伽之前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宗要教自己缝纫，他是蝴蝶又不是蜘蛛。两人还没彼此了解彻底的时候这课程就仓促开启了。第一次听闻要学习陌生又困难的魔法时他稍稍退却：“我一到天黑就会看不清东西……”
美伽第一次听见宗的笑声时觉得很奇怪，但当宗转过身来带着那高傲的笑容在他面前张开双臂，如同一位帝王在向迷途的旅人展示他辉煌的国度，语气像腾起的白鸽：“你想找什么借口?这里可以永远是白昼。”
那一刻美伽呆在原地，被如光般的惊艳铺得一片空白的脑海许久才被他自己又轻又低的心声染回了几片其他的颜色，蝴蝶的影子稍稍动了动——原来有这么漂亮的花啊。他张张嘴，喉咙终于也找回了声音。
“我会努力的…!”
半年多的时间过去得很快，两个生长期的精灵都长高了不少，美伽的长相也更多展现出男生的英俊，被宗皱着眉头评论“不适合再穿裙子”后他愣了愣笑呵呵的回了一句“老师也最帅气了”，使得宗因为这句莫名的赞美疑惑了半天来着。蝴蝶与花的依存安定极了，这份连接是日常的矛盾和吵闹也无法扰乱的踏实。即使美伽心中时不时会蒙着烦恼，但他依旧爱着这样的生活，期盼着将来的相处。
“我所研究的魔法，缝纫是创造的基础。学会了你在路上就能少受点委屈了，我可没空来来回回去解救你。”
美伽慌了神：“为什么急着要我走?是我添了很多麻烦吗?”
“你觉得，一个渺小的精灵要怎样掌控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创造这样一座美丽的花园呢?”宗反问道，又独身坐在那株最高的白色百合上背对着美伽不知道望向哪里，平淡的声音不知怎的居然让美伽感到和周围的一切有些违和，没得到回应的宗半晌垂下眼睛补充道：“况且你也要去寻找昔日的同伴吧。”
美伽忽地明白了当初宗嘴里的“燃烧”究竟是指的什么，颤抖着攥起手振动翅膀飞起绕去宗面前，却紧抿着嘴什么话都说不出。他不愿意宗早早逝去，但也无法斥责老师倾尽生命所追求创造的这一切是不值得的。
宗侧目看向美伽蓄起眼泪的眸子，对于他鼓起勇气飞到这里来却又没有任何话语而感到不解，须臾面上浮现了因惊喜而起的笑意——这份沉默虽包含着不舍不甘，但同样也包含着认同和理解的共鸣。宗伸出手，美伽低头抹掉溢出的眼泪，片刻探首将脸颊贴上宗温热的手掌。
“如果你想回来的话。”宗瞧见美伽期盼的眼神，神情愈发柔和：“也可以暂时不消除我们缔结过的依存，在找寻到同伴之后回来，我等你再见一面……在那之后寻找下一朵花也不迟。”
美伽依旧没开口，只是表情异常坚定地扑进宗的怀中，这对他来说是极其出格的举动了。宗惊异了一瞬终也没有推开他，而是合目环起了手臂。
“黑夜下的你一定也很美。”
没用几个月的时间美伽便寻遍了幸存的曾经的伙伴，了解到还活着的孩子们都生活得不错便安下了心。宗教他的魔法止于对他完全有利的程度。远离自己的花的蝴蝶在回程的某一天晚上忽地一阵心悸，不祥的压抑闷得他上不来气，他咬紧牙加快了脚步，循着熟悉的气息以最快的速度向回奔，融进屏障冲进了宗的花园。
夜色下的花园中只剩下一朵花，空旷极了，也因此在美伽眼中的一片昏暗中那朵白色的百合异常显眼，但是那抹人影没再随性地坐在边缘而是陷入了中心。美伽努力让自己凑去的动作安静再安静，悄悄地坐去宗的身边。
周围好多东西都看不清楚，即使使劲眨眼也没能缓解，果然是因为天黑了的缘故。花园里的光源只有他微微发亮的翅膀。他又往宗身边凑了凑，离得更近去观察宗的表情，没能有收获，那张他思念的脸也是模糊的，比记忆中苍白得多的颜色。美伽察觉自己的心上覆了一层沉闷的惋惜。
“是老师你在我的心脏上面织了围巾吗?哎嘿嘿……其实我不需要这样的保暖措施的，在老师身边哪里都不会冷。”
美伽收敛起笑容，心想这回没再被训斥“这样笑起来很傻气”是因为自己自我纠正得迅速，老师温柔地赞赏了他的进步。而后他合目偏首倚上宗的肩膀，四周安静极了，不得不说他还是有点恐惧的，对即将来临的终结。不过这样的心情和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很相似啊，想到这里他竟心安了不少，甚至怀揣上了几丝期盼。身后的花瓣缝隙忽地收合不偏不倚夹上美伽的翅膀越绞越紧。美伽只是紧闭着眼睛，斜身去寻觅宗的怀抱。花瓣在让对疼痛不敏感的美伽感受到痛苦时忽地停止，然后不自然地颤抖着重新张开，几片花瓣卷曲着落地。
美伽漂亮的脸上留下了泪痕，他摸索着握住宗的手，轻吻宗的脸颊，与花共通的一切都逐渐麻木，但身后被挤出褶皱的翅膀仍旧挣扎着张开，美伽想让老师多看看晚上的自己。
“老师的身边就是我的家，我不会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