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伊特厚姆沃克
•吸血鬼与魔女的故事
我笑着挥挥手当作是对周围居民们期盼的回应,然后在他们的目光与欢呼声中以魔法开启了这个阴暗城堡沉重的门,几步踏了进去,在门合死前似是不知天高地厚地朝外比了个剪刀手。围在门外几米处的居民一部分为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魔女的安全紧张起来,另一部分见此则对魔女除去吸血鬼的能力更加抱有信心。
可惜,我并没有杀死吸血鬼始祖的打算。
大门在我身后轰地关闭,我的笑容未减半分,踩着小高跟攀上台阶,依照在水晶球上了解过的布局寻找着那个特殊的房间。几分钟后,我在一座门前站定,抬手挥起魔杖。伴随着炫目的光,噼里啪啦的声音卷入我的耳畔,面前虽看上去只是扇木门,却附着着强大的封印。我的魔力储备虽然能够源源不断地恢复,可也是需要时间的,在巨大的消耗中光芒逐渐散去——区区一扇门居然和我“打”了个平手。我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半晌干脆抬起腿一脚踹向门扉,伴随着一声巨响和腾起的烟尘,朝思暮想的对象终于出现在我面前。
里面的“人”听见响声麻木似的没有反应,却在视线与我对上时瞳孔骤然一缩。我随着踹门的动作顺势一脚踩上被损毁的木门上,不顾自己此刻的姿态有些彪悍,抬起手撩了撩颈后的长发:“好久不见,吸血鬼先生。有想我吗?”
房间里面倒是意外的整洁,蜿蜒的锁链目的明确地困住了其中墨发红瞳的苍白身影。他见了我咬了咬牙像是在忍耐什么,而后一转面无表情,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样子:“好久不见,魔女小姐。”
“为什么不回应我的后一句话?我可是很想你呢。”我凑去他面前稍稍俯下身去,一手摸上系着他脖颈的锁链,力道不大,像是在爱抚,却明目张胆宣扬着警告。他不说话,我便得寸进尺地离他更近,一口热气呼向他耳边。他正张嘴欲要说些什么,我猛然转过头去吧唧一口亲上了他的脸颊。他的身体明显僵了一僵,而后暖红色迅速攀上了他的脸颊。
我心满意足地后退了几步,看他紧蹙着眉头死死盯着我——他该是生我的气了,毕竟当年的我没有来见他,而现在又不顾他的拒绝冒犯他。我悄悄掩下失落,再次扬起笑容冲他摆摆手:“接下来的几天请多关照啦,吸血鬼先生!”
我选了间离他最远的房间作为休息地点。我合上房门,再也掩饰不住悲戚,视线轻飘飘定在无端的一点,不由自主回忆起往事。
当年我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魔女,魔力少之又少,几乎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完全依赖着我的监护人叶瑄。我曾遇见过一个看似和我同样平凡的少年——他喜爱着音乐,而艺术是相通的。我的画笔描绘的对象逐渐成为了他,而他的作曲中也充盈起我的意见。我们在放课后相见,又在夜晚来临前分离。未曾出口的爱慕是青春时少年少女的秘密,两只手即将暧昧地触碰到一起之时,我受到了叶瑄的警告。
艾因是吸血鬼,且是危险之至的吸血鬼始祖。
我心存怀疑,又因为这事还需要通过其他人知道而恼怒,冒着大雨奔去和他的秘密基地质问他。
他丝毫不感到意外的样子,只是回应说:“没错。”
我捏紧了拳头,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为受到了不算是欺瞒的欺瞒而赌气,还是该为自己倾心的对象拥有永恒的生命而高兴,亦或者是为自己短暂的一生无法填补他日久月深一世的空白而失落。
正在我出神之时,他对我说:“暂时不要再见面了。我并不需要一位弱小的伴侣,所以……”
这是我们第一次将对彼此的喜欢宣之于口,对我来说却是残忍的道别。
站在门口时他忽地说:“明天再来见我一面吧。”
我没有答应,只是拒绝了他的护送,又独身一人风风火火冲回了家里,从此闭门不出谁都不见,消极了半个月才慢悠悠地回过神来,得出的结论非但不是放下,还预示着我接下来的千年爱意都不曾从他身上离开——是不是我变强,他就能重新注视着我了?
我想去再见他一面,却被人告知,吸血鬼始祖是人人讨伐的存在,在前几日终于被各路魔法师合力封印了。
我后悔没见他最后一面,悔意缠绕在我身周,见证着我的魔力一天天变强,变得足够保护自己,变得足以与大师级的人物抗衡,变得面貌不再改变身体不再生长,变得四处闻名,变得足以解开那个霸道的封印。
于是我来到了艾因被封印的地点,决定与自己的爱情做个了断。
“早上好,吸血鬼先生。”我从门框旁探出头来,看着眼前的夜行生物强撑起精神的样子不由得发笑。也不知道曾经的他是依靠什么像个正常学生一样在白天读书的,又或许他白天经常告假窝在琴室里是在补觉。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又蹲去他身前:“我会解开你的封印,而价钱只需要一个拥抱!”我说完便得意洋洋地展开手臂,等着他倚向我的怀抱。结果却只听见他冷冷地说了一句:“不需要。”
我“嘁”了一声,起身掰着自己的手指数了数:“那就晚几天再解开吧,总之既然我来了,这封印无论如何也得动一动了。”
“你这样对得起那些希望你除掉我的人们吗。”他破天荒地接了我的话茬。
“当然对的起啊,在封印解开后,我会去向他们复命的。”我阴阴笑着,居高临下看着他。艾因忽然想到什么,猛地抬头瞪向我。
艾因本以为这个魔女不知道这封印一旦被摧毁,就会以类似于玉石俱焚的诅咒带走一个人的性命。也信任她信任得从未考虑过对方要致自己于死地,所以只希望她早日离开,可没想到,对方早已知晓这个诅咒,而且表明希望自己永远葬身于这个封印中。
艾因有些难以置信地撑起身子看向我,嘴唇有些颤抖:“你什么都知道了?”
“当然!”我叉起腰:“封印会让你死去对吗,而由正义之方的最强者我来进行这个刑罚是没有异议的吧。”
艾因看上去彻底对我失望了,眼底藏着我读不懂的情绪。他沉默了许久,在我即将要离开时问我:“你确定要杀死我?”
我咬紧了牙关不露怯:“对啊。”
艾因无声地笑笑,时隔千年我看到他的笑容依然会心跳一顿。
他说:“好。”
剩下的几天我有事没事就往他身边凑,不顾他的抵触变着花样跟他贴贴。他像是被我磨得没了脾气,对我居然也温柔起来,甚至我在他身边装睡时能感受到他在轻拢我的发梢。我开心之余又感到心头无比苦涩。
因为我说了谎。
我如约在几天后持着魔杖站在了他面前,解法阵的过程很长,长到我初次学习时捧着书昏睡过去。不过现在我不会再没精神了,因为这是赌上我的性命和我所爱之人自由的关键时刻——没错,我所选定的献祭之人一直是我自己,对艾因的说辞是骗他的。
我想在临终前多看看艾因因我而生的反应,哪怕他曾经亲口拒绝了我,我也怀抱着侥幸心理期盼能看到他像我后悔千年一样因我而抱有一丝丝愧疚。
这样的牺牲有意义吗?我曾向自己确认过,不过长于周围之人的孤独生命我早已厌倦,倒是确实不如进行利落“报复”后两眼一闭来得痛快。
在封印闪出红光,宣告着成功之时,我最后看了一眼仍没什么表情的艾因,紧闭上眼豁出去一步踩进法阵中央。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我突兀被拥进一个怀抱,我慌忙睁开眼睛,发现是已经解开禁锢的艾因扑向我避开了法阵的中心。我正要惊呼时感受到了疼痛,却比预想中轻得多。而法阵光芒尽失——竟是被消除了。
“魔女小姐。”我们双双倒在地上时他微冷的手掌垫在我头底:“这诅咒削短了你我生命的长度凑了个整被解开了,看来不止这几天,将来也要一直请你多关照了。”
我还在愣神:“我们的生命被削去了……你一半我一半?”
他颇感好笑地撑起身子看着我,回应着我有些莫名其妙的疑问:“对,你一半我一半。”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回视向他,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压抑已久的委屈与思念充斥在我的情绪中,我哽咽:“你不是不需要我吗!”
“我从来没说不需要你,别哭了。”他轻轻抹去我溢出的眼泪:“你早就和弱小不沾边了,不是吗?”
“那我没本事的时候你就不喜欢我了?”我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语气大有要质问他到天明的势头。
他一顿,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会慢慢解释给你听。”
“不行!你现在就说明……”我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本该没有温度此刻却炽热的吻堵了回去。
被人视为眼中钉的吸血鬼身边无疑是不安全的。艾因也曾纠结过,他也多么想只手遮蔽住那个小魔女头顶的一片天,能够日夜与她拥抱,护佑她不受伤害,但那无疑也会限制住那个女孩的自由。
她不该受自己禁锢,艾因最终得出了结论,而代价是与羽翼还未丰满的女孩分开。
他没控制住自己提出再见一面的要求,在那个雨夜中隔着很远守护女孩回到家。
被捕猎之时将近,艾因早已察觉,意料之外的是对面为了置他于死地会消耗生命降下鱼死网破的诅咒。他在被封印的千年中无数次回想起他未能确认关系的爱恋对象——总有一天他能够与那个小魔女再见一面,他坚信,并以此为信念放弃了以蛮力突破封印圆满自己尊严的打算,在枯燥中煎熬度日。
好想再见她一面啊,哪怕能远远看一眼也好……
他终于再次见到了她——艾因几乎要热泪盈眶,却生怕自己因依恋魔女而将她拽入无际的深渊,只得将热切埋进心底,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反倒是魔女说要献祭他生命之后他安下了心,以临死前的心态坦然开心结与他所爱的女孩相伴度过起每一天。
可艾因也在几万年的生命中习惯了未雨绸缪,他从未放下过应对另外一种可能的方法。女孩果真变了卦,在最后一刻打算替他付出生命,那一刻即便艾因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也抑制不住几近要嘶声喊出她的名字,好在身体本能地冲出禁锢扑上前去保护了魔女,永生的二人共同被诅咒索取了生命,竟是每人都剩下了几百余年。
“你后悔吗?”
“什么?”我正围着自己的坩埚打转,时不时往里丢几个常人看了会讶异的物件。
“来找我。”昔日勇猛的吸血鬼始祖此刻家猫一般慵懒斜倚在床头,目光跟随着我,一刻都不曾离开。
“你说呢?”我瞥了眼材料加完的魔药,满意地甩了甩手,几步走去了艾因面前,戏谑地伸臂揽住他的脖子:“拜托,我本来都打算用尽全部生命救你的,现在不是比那种可能性好多了吗!”
“……我没能护你周全。”他是在为我为他付出了无尽的生命而自责。
“艾因。”我叫他的名字,而他闻声抬起头来望着我,血红的眸子里映着我微笑的面容。“我们应该共同面对。没有你,我的生活也会暗淡无光,你就当是我用无聊的日子换来了你的陪伴,这可太值了,你能明白吗?再说了,你同样也为我们的爱付出了代价对吧。”
艾因的心情似乎被安抚平稳,他轻笑一声,竖起身子自如地揽住我的腰贴近他,又将脸埋在我身前,闷闷地呢喃我的名字。
“在呢。”我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