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烏鴉睡在白色潮水里
*极度我流,ooc致歉
*影→及有明确箭头,及→影部分相由心证(目移)be预警。涉及退役后的私设,包含对人物关系的极端私人化理解,给诸位磕头……
*从这个混沌的文风可以看出我最近在沉迷意识流(摆烂),阅读时产生不适请快跑——
物理学里经常出现一些宿命论的说法。就像是及川曾经在某个杂志的边角上看到过的一样。那个名词叫做彭加莱回归猜想。是说在世界这个庞然的坐标系中,数量巨大的原子组成了万物。它们会在这个坐标轴上无休止地运动。直到在亿万次迁徙后,它们回到一个曾经抵达过的坐标。世界在这一刻复归原样。
所以他回国后见到的第一个老熟人竟然是影山飞雄,大概也是原子们辛勤奔波后的结果。只是回归的过程也许发生了偏差,以至于有些东西显然脱离了常态。及川很难想象是什么原因能让这个小孩浑身酒气地坐在马路边上。尽管他表情一如既往,似乎在严肃思考着飞蛾在路灯下的盘旋轨迹。及川花了半分钟思考,是否要装作没有看见这家伙。
尽管他也很想把这个醉得晕晕乎乎的小孩扔在这里,而且脑内的剧场已经上演到了明天新闻推送的标题:“震惊!著名排球选手影山飞雄宿醉街头”。但是出于人道主义的精神,和自己至少,曾经,一度算是他的学长,及川还是堪堪收回了步子——顺便打开了手机的录像功能。喂,小飞雄,你喝了多少?
影山把视线从粘着的光晕里移开,如常地出声招呼,及川前辈。
他俯身戳了戳影山的脸,你还知道现在是哪一年吗?影山也没有回避,他盯着及川想了一会,方才报出一个数字——虽然这个”一会“的时长久得令人发憷。
及川利落地把这小孩拎起来,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我想吃冰激凌。
什么。
我想吃冰激凌,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又小声补充一句:200円的那种就好。
一般人大概很难有在凌晨两点啃甜筒的经历,但是及川隐约记得这一幕似乎老早也发生过。旁边会坐着一个小孩,固执地把一些句子颠来倒去地讲。前辈,请教我发球吧。他恶狠狠地咬下一口,舌尖被甜腻刺得有些发麻。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大发善心照料讨厌的、喝醉的学弟呢?那段断断续续不成篇的句子像是生着杂草的荒原,把少年时代的风吹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一句不合时宜的话从灌木里直挺挺地长出来,冒出一点鲜亮的骨朵。
及川哑然,他歪过头看着影山,看着他认真地咀嚼着华夫的脆皮,像是在赛前准备一样郑重;然后抬眼与及川对视,把那朵扎着刺的花又开了一遍。
前辈,我喜欢你。他的瞳仁里总是遥远地泛着光亮,好像再复述一些不灭的念头,比如说排球的事业、爱意的绪想。那些东西在原子循环往复的世界里转了几个圈,俯看时以为还在原处,实际上早就成了螺旋顶上的小点,明晃晃地亮着。
你是因为想让我教你才说喜欢我的吗?
影山看上去是苦恼了半晌,他抿住唇,又很快地放开,“这两件事情会冲突吗?”
可是小飞雄啊,及川听见托盘撞在桌面上,裹着厚重面粉的鸡块落入油汤,胶质的鞋底在黏腻的地面上摩擦,所有的底噪像是在收音机里走了一遭,有些陈旧的失真。他按着影山的后脑勺,把影山的视线调转到前方。我早就不是你的学长了。
玻璃中影影绰绰地照见他们,都离少年的模样很远很远了。橱窗外是黑色的人潮,霓虹的光在楼层间来回颠倒。他们的样子像是浮在宇宙的中空。你都已经是教别人发球的教练了,我也退役了,我们都已经不年轻啦。
影山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变老的。可能衰老这个词离自己的生命还是有些太远了。可是在以“三”打头的年纪里,他发现自己眼角似乎是浮起了一丁点的纹路。好吧,他也并非是对容貌斤斤计较的那种人(或许及川前辈是吗?),但是肌肉的危险出现了松弛的迹象,体力也显然和年少时候出现了偏差。那些都是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东西,队友或者教练对此甚至没有开出一些戏谑式的玩笑。影山敲了敲镜子,好像是想要确认些什么,但镜子里的人只会和他一样,茫然地皱起眉头。
他也是第一次变老,至少在排球的生涯里,他开始变老。
球队会进入新鲜的血液,首发的名单开始变动,年轻的队友带着一点紧张询问自己发球的技巧。哦对了,发球,他和及川都不再用北一时候的方式了。
北一似乎都是一个过于遥远的名词,尽管偶尔还是会与金田一和国见会面。他们隔着电视的荧幕看见在球场上的及川学长,然后轻松地谈起天气和碗碟里的腌菜。北一时候的他是想象不到这个场景的,就像他也想象不到自己不会因为坐在替补区而愤愤不平。直到有一天他发觉自己已经快被温水煮透了。顺理成章地,他宣布退役。
影山飞雄,天才二传手。这些名词足够发布会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他一路从这样的场面中走来,总是被周遭人跨上一句宠辱不惊或者说意志坚定。其实他倒是没想过那么多,只是把精力全部固执地停留在手里的排球上。
我会以教练的身份开始第二段排球生涯。他对着观众深深地鞠了一躬。闪光灯噼里啪啦地炸开,不远处似乎有球迷高声嚷了些什么。那些声音都像是泡在水里。
影山在想,阿根廷的电视台会不会收到这档节目。
后来及川告诉他,阿根廷当然收不到那档节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及川眨眨眼睛,因为我可是无所不知的及川大人啊,小飞雄。
那时候及川刚回日本,他们的第一面是见得有些滑稽。其实当了教练影山依然保持不抽烟不喝酒的好习惯,那天纯粹是被居酒屋的招待搞混了“梅子苏打”和“梅酒苏打”。然后他就看见了及川,就好像时间其实只是在原地打了转。想吃快餐店里200円的冰淇淋。及川似乎是笑了,他说好。
不过当影山醒来时候发现自己还趴在快餐店的桌子上,手掌里还浸着一些化掉的冰淇淋液。手机里多了一个陌生的联系方式,短信箱里躺着一段尴尬的醉酒实录。他在宿醉引发的轻微头疼中如善从流地点点头,乐观地肯定了这件事不是做梦就算是好事。
如果他真的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大概就不会这么想。
不过另一件事情影山倒是记得清楚——那是初中时候了。有阵子及川在夜晚加训的时间成倍的延长。球馆外的枝丫突兀地叉着月亮。那天影山磨磨蹭蹭地等到了球队散去,蹲坐在门边上,等着及川结束和球网的较劲。自己在等待中逐渐透明,透明,模模糊糊醒来的时候灯也已经熄透了。他跟空无一人的校园打了个照面,大脑迟缓地处理着自己是否被撇在了锁得森严的栅栏里。然后前辈披着外套斜挎着包,总之就是相当狼狈地登了场。你竟然真睡到现在。他气急败坏地拎起自己的衣领。你是缺根筋吗,我要是不回来你打算在这里过夜吗。
影山很想腹诽一句自己这种处境似乎与对方关系紧密,但看在前辈带自己爬树翻墙在二十四小时快餐店吃廉价冰激凌的份上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他难得听及川心平气和地和他唠嗑。你知不知道球队里讨厌你的人很多?我?我当然讨厌你了。也可能没那么讨厌——如果你蠢一点就好了。排球打得好的人很多,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偶尔也去烦一下其他人吧。喜欢?就那么喜欢排球吗。
其实小飞雄的脾气也没那么坏嘛。他递过纸巾,嘲笑影山蹭到鼻尖上的污渍。
影山掩下一颗晦涩的种子,他读不清楚那颗种子会长成什么模样。可能读作敬仰,读作爱慕,也可能什么都不是。
回到酒店补眠的及川也把这个故事又梦了一遍,就像人很难忘记头顶高悬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影山身上令人厌恶的除了那些要命的天赋,还有一些读不懂的固执。门口的小孩像是长成了一颗蘑菇。他闭上眼都能幻听到他要说什么。啪。及川关上灯,尽量目不斜视地从打瞌睡的影山边上路过。在他还有五分钟抵达家门口时,又调转了步子奔回了校园。
不然自己可太像校园霸凌了。
及川没好气地拎起影山,我要是不回来你打算在这里过夜吗。影山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睛应该是质疑着当下处境的罪魁祸首——不过也有可能是及川自罪心理的作祟。喂,要求点什么让我补偿你一下。不然及川大人要良心不安了。然后他快速补充,发球除外。
就像二十年后他们所做的一样,他们坐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里,就着油腻的空气咀嚼甜筒。及川也不清楚为什么偏偏那天心情不错,甚至和影山多说了些废话。学长为什么不愿意教我发球?是因为我讨人嫌?他们都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只想打球。因为很喜欢前辈……的打球方式。我想在这条路上走得远一点。
少年人的爱和恨都一样的炽烈,那些臃肿的心情很难被区分得清楚。及川安静地看向酒店的落地窗,城市的夜景硕大无朋地呈现。他的脸像是嵌在里头的一个塑像,纵横的街道叠印在上面,仿佛是漂起的一些岁月的纹路。北一,影山,或许那时候的自己,都陌生到乏味,成为记忆库存里一个悬浮的符号。行进到某一刻的时候他发觉那些由委屈不甘怨怼所堆叠的感受消失了,于是那些如影随形的晦涩情感是否还存在呢。现在他知道它们要怎么区分吗?他知道要做什么吗?
他知道,他总是知道。
他们走在故乡的街道上,路过县立体育馆,路过通宵营业的便利店,路过青叶城西,路过乌野。穿着训练服的小孩们拉长了队列,气喘吁吁地从马路的那头折返。前辈退役后还打算做什么。放过我吧小飞雄。及川夸张做出胃疼的表情,我前天才下飞机,让我喘口气吧。可能去当教练、也可能是顾问。这件事情上我可不会比你前行告退。
影山的荒原在苏生植被,他像是听到了满意的答复一般宽慰地舒气。 期待和前辈指教的队伍交手。及川摇摇头,笑容应该裹挟着复杂的意味。但我可没说我会留在日本。
影山觉得自己总是抓不到风,他拖拖沓沓地走了太多路才等到那棵植物茂密苍郁。原子会回归。就像他会用当年说“请教我发球吧”的语气说“喜欢”。说他在东京的公寓,他带领的队伍,有俱乐部正在招训练组;说他们可以在附近的公园晨跑,楼下有阿婆卖味道古早的红豆包和咖喱包,咬下去有滚烫的香甜;说他拼贴的剪报,厚厚一沓占满了手帐本,年复一年地积攒。
及川一言不发地听完,避开了对方的视线。他捂着脸,指缝里露出的眼睛似笑非笑。
他说,你分得清吗?你喜欢的到底是我,还是一个象征。
影山其实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及川,还是只是把对这项体育运动的爱折射到了一个具象的人身上。所以在及川离开后他才把这些爱意的形状看得明朗。影山总是觉得时间没有向前走多少;或者就算走了再久,那些原子总能复归原样。但是事实是否如此,都是些过于艰辛的思考了,就像便利店的冰淇淋已经涨价到了300円,腻在桌面上的糖水已经被擦拭干净。他把球击过网面,看着它弹跳、打旋,然后在地面上慢慢地滚动,滚动。
直到撞上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