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残页
对于波鲁萨利诺而言,相较于阳光,或许他更依恋那盏烛光。
壹
“老夫想去趟北海。”
萨卡斯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在一个普通到过于平和的下午。阳光从窗口蔓延,恰巧延伸到了他的左手不远一指处。于是他从那一沓文件中抬起头撞入对方的视线。
或许最近的事务是过于清闲了,闲到那个人可以端着一杯茶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翘着腿看着他工作一个下午。
“去北海?”
“只是想去看看。”对方笑吟吟的接话,没有想要过多解释的样子。
波鲁萨利诺看着对方抬起头来,目光闪过转瞬即逝的一丝讶异,随后偏头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日历。于是用指腹摩擦着自己常用的粗茶盏,看着最后一缕蒸汽在空中消散。
另一边,萨卡斯基伸手捞到了波鲁萨利诺顺便为他沏好的茶,他总是恰到好处的放在左手边自己可以够到的地方。
“去吧,记得带点特产回来。”沉吟一声,把批准好的假条推到对方的面前。“耶~那要看萨卡斯基喜欢什么了。”波鲁萨利诺眯起眸子,接过了那张假条,“七天的带薪假期呀,元帅大人真是客气。”
“如果不想去就留在总部加班,今天下午就别让老夫再看到你了。”萨卡斯基重新拾起了被他冷落了整整一分钟的文件。波鲁萨利诺笑着接受了对方的逐客令,放下手中的茶盏就起身往外走了。
“啊,茶要凉了,记得要喝哦~”波鲁萨利诺把手搭在了门框上,淡淡的嘱咐了一句,没有回头。
贰
出了总部,他手里随意的搭着一件加绒的厚外套,那是当年库赞出差回来捎给他的——但是他时常呆在总部,穿上它的机会也寥寥无几。
当然,即使他现在穿上,也不一定能遇上那个人了。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去港口搭船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下意识的看向岸边,一辆军舰缓缓靠岸。站在船头的,是一席紫衣。
“一笑先生,真巧啊~”
首舷上汇聚起一束夺目的光,把站在甲板上的海军吓了一跳。波鲁萨利诺慵懒的声音穿来,一笑脸上也显出了极其微小的惊异:“许久不见,波鲁萨利诺君。”
“耶~毕竟老夫也很久没有出过总部了。”波鲁萨利诺看着对方,跃下首舷,“还是老样子吗?”
“这得问萨卡斯基君还想不想要草帽小子和罗的脑袋了。倒是阁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一笑搭上话,摇了摇头。这倒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全海军上下都知道两人的不合,而一笑也守约没有再踏入海军基地一步。
“没什么,老夫就想去北海看看。”
“北海吗?波鲁萨利诺君,听起来不像是出任务的样子。”
应该夸一下一笑的见闻色强到可以辨别服饰的地步吗?波鲁萨利诺看着自己休闲到不能再休闲到搭配,就差一双人字拖就可以去海边散步了。其他的海军士兵也难得见他舍弃了明黄色条纹西装的搭配,下意识的多看了几眼。
“是难得的假期呢。”
一笑咂摸出了对方话里的一点其他意思,朗笑一声:“也好,老夫也是闲着,或许去北海看看也是不错的选择。”
“那么,有劳一笑先生了。”
军舰得到命令,扬帆,划过平静的水面,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缓缓的驶向北海所在的的方向。
“老夫没有记错的话,阁下和萨卡斯基君都是北海的人吧。”一笑用拐杖一点一点摸索着走到波鲁萨利诺的身边。
“哦~我倒是没有想到一笑先生会记得。”
“老夫只是记性好点罢了。”
波鲁萨利诺看着最后一丝余晖被黑暗吞没,一轮皎月从东方升起,月华洒落遍地,海面荡起银色的波纹。
“北海……”
叁
波鲁萨利诺已经遗忘曾经多少次做过这样的梦了。
粘稠的黑暗。他眨了眨眼,抬起手。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是梦啊。他有些无故懊恼的想挠头,指尖却触碰到了什么。
帽子?
……倒是有点意思了。
耳边响起了风翻起书页的声音混合着海浪拍打岸边礁石的声音。紧接着是尖叫和哭泣声,炮火声,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人从身边穿过,仓促而慌乱。
“波鲁萨利诺——!!!”
撕心裂肺的喊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波鲁萨利诺震惊的抬头,循着那个声音……起先是小步的走然后是小跑最后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身边是乱七八糟的声音刺激着他的耳膜,除此之外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等等……为什么?停下!
他听见了细小的啜泣声,呜咽声。还有什么东西滴落的声音。
面前出现了黑暗之外的东西,他能看见,那一点点的微光。
光……是阳光吗?不,不是,那在摇曳着的是熊熊的火焰。在恍惚中他看见了那明亮中的一个人影,慢慢的转向他。
“……”他愣住了。脸上湿答答的,是自己在哭泣吗?为什么哭泣呢?
他急欲开口却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身后有什么力量拉住他往黑暗的深渊里坠落下去。
他极力的伸出手,想要抓住那道光。
“——!!!”
失重。
“……”他睁开眼,面前是军舰卧舱的木制天花板。军舰在平稳的航行,远方是平静的海面,朝阳于地平线上露出微微一角。
将呼吸平稳下来,波鲁萨利诺起身坐在床沿。
好像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呢,不过……回忆不起来了,也罢。
就在此时有人扣响了他的门:“黄猿大将,北海到了。”
他起身,顺手取下搭在椅子上的大衣,踱步到门口,推开门。新鲜的海风蜂拥而入,带着显而易见的寒意,于是他穿上那件夹绒的大衣,毛茸茸的领子摩擦着他裸露的脖颈,微微的痒。
“早上好,波鲁萨利诺君。”一笑站在不远处的船舷便,裹了一条紫色的围巾,感觉到了对方的靠近,于是招呼到。
“真早啊,一笑先生。”波鲁萨利诺接过身边海军士兵呈上的一盏红茶,随意的把玩了一下,看着茶盏上雕刻着的精致的纹路,眼角的笑意愈加的深了。
“看起来要变天了呢,波鲁萨利诺君。”一笑抬头,似乎在注视着北海的那片天空。
“真可惜,或许看不到北海特有的极光了呢。”他低下头,军舰平稳的航行,破开风浪,白色的泡沫混合着碎冰拍打着舰身。
“看起来,快要到封海的日子了。”他抬起头极目远眺,手里的茶盏带来了一丝熨帖的温度。
他眯起眸子,视线中隐约出现了一点黑色——
到了。
肆
封海前最后一次的大捕,集市上总是分外热闹,恰巧遇上这次集会的一船海军也格外的兴奋,临近冬季,北海的特产的鱼类是最为鲜美的时刻。军舰方才靠岸,众人迫不及待的下了船,无不摩拳擦掌的准备填补物资。
波鲁萨利诺谢绝了其他海军跟随的请求,另外一边的一笑也已经不知去了哪处的赌场。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街道的规划没有太大的变化,或许他依旧可以闭着眼横穿这座岛屿。面前热闹了起来,人群渐渐纷杂。耳边穿来清脆的脚步声:“站住!可恶的海贼!!!”
……海贼?
有人从他身边跑过去了,一边跑还一边忍不住的回头看。“站住!站住!”另外的一群人跟了上去,挥舞着不知从哪里捡到的树枝。
是孩子啊。他悄悄的松了口气,看着那些身影在大人的脚边窜来窜去。不寡不敌众,那位“海贼”很快就被“海军”们逮住了。
“为什么是我当海贼啦!”先前跑去的孩子无奈的反对道,“我也想当回海军。”
“哈?就凭你?”为首的头戴着自制海军帽的男孩对此不屑一顾,“真男人就要拿拳头说话!给他剑!”站在他身后的人把手里的木棍递给了对方,于是两人就在街道中心展开了生死决斗。
“看我天丛云剑!!!”
“吃我一发冥狗!”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小孩子的玩闹也是集市里不可缺的一个精彩部分。波鲁萨利诺混入其中,伸手压低帽沿,看着两位喊着招式毫不客气的你来我往。
“波鲁萨利诺!我们还差一个人,你来吗?”远处有人大声的招呼到。
少年时期的他放下手头的书看着跃跃欲试的一群人:“又是角色扮演的游戏吗?那还不如找萨卡斯基去。”
“那个家伙会当真的啦,我可不想被无缘无故的揍一顿。”于是有人凑了过来,“你不是在看《海洋英雄传奇》吗?”
“就这么想当海军吗?”他啪的一声合上书,用手肘推搡开挤过来的人。
“当海军是每个男孩子的梦想!穿上海军制服那得多帅气啊!就像索拉一样。”
……
最后的结果是那个扮演“海贼”的孩子落败,挨了几棍的他滚了一身的灰,红了眼睛。随着看热闹的人群散去,赢家也丢下他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活该!就你还想着加入海军!”
“真是一群可怕的孩子呢。”他低下头看着跪在地上那个要哭出来的男孩子。
如果是当年的萨卡斯基,他会揪着鼻青脸肿的对方的领子,鼻子抵着鼻子的吼:“你他娘的不是说要当海军吗?现在给老子站起来!”
安慰孩子貌似也不是他的特长。
“现在不是哭鼻子的时候啊,小伙子。”波鲁萨利诺此时才起身,走到那个孩子身边,俯下身,“你真的想加入海军吗?”
“嗯。”
“为什么一定要当海军呢?”
“因为海军很帅啊!”男孩两三把抹干净了眼泪,睁大眼睛兴奋的说,“看看那件雪一样白的制服!怎么穿都会很帅气的吧!站在船头肯定会把可恶的海贼吓得说不出话来!”
或许是想起今日自己当了海贼,扬起的唇角重重的落了下去,委委屈屈的踢了踢脚边的木棍:“我才不想当海贼呢。”
“当海军很帅吗?真巧耶,老夫也这样认为呢。”于是伸出左手将帽子摘了下来,盖在孩子因为情绪低落而低垂的小脑袋上,那些毛燥的碎发乖顺的跟着服帖了下去。
“不过——”
“帅气的男人可不会轻易让人看到自己的掉眼泪的模样哟。”
“既然想当海军,就好好磨练剑术吧。”他掏出了放在上衣口袋的一盒烟,抽出一支叼在唇边,不紧不慢的用打火机点燃,看着烟雾在空中腾起,垂下眸子随意的摆了摆手当做告别,却又在起身欲走的当儿嘱咐到:
“下次就不要随随便便把木棍当天丛云使了。”
嘛,老夫的剑可没这么短呢。
伍
天色渐渐的暗淡了下来,随着翻滚着的厚重的乌云,港口陆续有船只靠岸,下次的出航得等到明年春季破冰之后了。
本就不高的气温急剧的低了下来,他看了看阴下来的天——一笑的话还是可信的,按照这个程度的话……
应该会下雪的吧。
他一直记得北海的冬季,那种裹挟着暴雪的风总是从破破烂烂的窗框的缝隙里涌入,将书页翻动的极响。他那只裸露在外的拿着笔的手也总是不可避免的冻伤,在那盏昏黄的灯火的照映下呈现出一种成熟的红色。
往往这个时候,即使夜已经深了,码头还是会有人的声音,那是渔民为了防止渔船被风刮走而赶去码头固定船只的短暂的热闹。
“要帮忙吗?”
那是最后一只船了,在那样浓重的夜色,一盏孤单的灯火在码头上摇曳着。中年的船主闻声,抬起头,颇为惊奇的看着那个陌生的男子。
……
“听口音,你也是北海人吧?”被揽过活的船主和那位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只是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对方固定好了那条陈旧到显得可怜的船只,走到他的身边顺势也坐了下来。
“不过想想,无论是留在岛上还是离开不都是为了生计嘛。”他从口袋里摸索出了一包压的不成型的烟,顺手甩了一条给对方。
那是北海特有的烟,烟味极为呛人,甚至可以看见因为没有包装好而露出的零星的烟草。因为其亲切的价格,在渔民中很是流行。
“我以为这种烟已经不流行了呢~”对方稳稳的接住,借着火光看见了那个牌子。“好东西怎么可能不会流行?海上的男人都得要靠这个来提神的啊。”
他借了火,于是很快北海冬季寒冷的空气里弥漫起一股辛辣的烟草味。
“这个时间了,不回去吗?”
“回去?”对方笑了起来,“我唯一的儿子出海的时候死在了海贼手里,老婆也早就病死了,现在只留下我一个人,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双方之间陷入了突如其然的沉默,只剩下了摇曳着的灯光还有两人指尖的一点忽明忽暗的火光。“不过,现在说这些干什么呢。这么冷的天,来点酒吧,御寒。”他摸出了放在身上的酒瓶,豪饮一口,喉结滚动,然后发出了满足的喟叹,再伸手把酒瓶递给了对方。
对方没有拒绝,于是那一瓶酒很快就见底了。
“这盏灯,卖吗?”
他用力掐灭了烟,丢在地上用脚尖碾磨着:“说什么话呢,想要就拿去吧,一盏破灯而已。”
“我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一盏灯。”对方把头藏在了黑暗中,使得渔夫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听人说过,火光只有在黑夜里才有意义。”渔夫看着那盏破灯,想了想,说到。
“那么——”对方突然偏过头来,渔夫可以看见对方茶色的墨镜上反射出抖动着的火光,他的声音微微的颤抖着,显示出压抑着的不完全的平静。
“究竟是黑暗成就了光,还是光赋予黑暗意义?”
什么?渔夫一时间答不出这个问题,只能搪塞开去:“有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就是这样吧。”
对方恢复了原来的姿态,沉默了很久,久到灯光所及之处可以看见翩翩飞絮。
是雪。
“我送你回去吧,这盏灯我买了。”
渔夫手里多出了一袋沉甸甸的钱袋,他脸上已经掩盖不住自己的惊讶和疑惑。
“你是——”
“一个回来寻找北海的火和光的人。”对方没有让他的话问出口,提起那盏灯的同时抖落了身上的雪,那盏灯晃了一下,抖动着的火光照亮了双方的脸。渔夫下意识的搓手,唇边呵出了一口白雾。
真冷啊。
陆
提着那盏灯,在海岸边徘徊,他试图在这个曾经抚养他的地方寻找什么,却发现自己本就一无所有。
他曾天真的以为光的存在就是为了驱散黑暗,却没有想过或许光的本身就是黑暗的一部分。
他抬起手,指尖渐渐汇聚起一点夺目的金色光辉,原本空寂昏沉的海岸此时如同白日一般,连礁石上依附着的海螺都清晰可见。
镭射。
一道光线直径冲向地平线,在黑暗中沉睡的北海在混沌中被唤醒,极强的气压破开海浪,那些雪白的浪裹携着翩翩的飞雪,激荡起数层白沫。远处的天空阴沉,千斤似的压来。
“北海。”他启唇,缓慢咀嚼着这个词。
那片拥有着极度严寒的,血腥味的海风,在黑暗中起伏不定的浪,刺骨的雪,还有……光与火的海域。
光线渐渐的减弱了,黑暗如同北海的晚潮重新涌上来,裹挟着他,扼住他的呼吸。手里的灯火微弱的颤抖着,最终没有逃过因为严寒而熄灭的命运。
重新站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的他无端的想到,究竟需要怎样的眼睛才能真正的盛下这样的海?
END
写在后面:
看到以往的大家写的生贺都是大团圆,所以我就单纯的想写点其他风格的。大概想要体现的就是所谓的故土情结吧。当然原本想表达出那种无法言说的孤独感,结果一直不知道怎么描写。
全篇的开端就是最后一段的画面。极浓的黑夜和破开黑夜的光,加上冬日的北海肆意的风雪。然后从这个画面延生出来这样的一个故事。
怎么说呢,我觉得波鲁萨利诺是个复杂的人,就像他的正义一样的模棱两可。即使他的戏份也算不少,但总归没有其他两位一样的分明。
所以那光明和黑暗的依存隐喻了那种摇摆不定的立场,还有他对这个问题的执着和迷茫也是在省视和质问自己。
虽然到了最后他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或许他的内心也是在追问和妥协中挣扎。
“光亦是黑暗。”
还有就是题目北海的光与火就是指北海的两位啦。
一点点小细节:
1.萨卡斯基因为工作问题所以忘记了波尔的生日,以至于他听到对方想要请假的时候有些诧异。于是看了一下日历。发现是快到对方生日的日子,,于是送了七天带薪假期当生日礼物。
2.一笑是听出来波尔想要蹭船的意思,然后想着自己也闲来无事,然后顺水推舟了一下。
3. 波尔的梦是把两个人童年经历混合了一下。
4. 关于那些孩子,他本来是可以不用管的,只不过那个孩子用的是他的招,而且输了。这他就憋不住了啊!孩子气的波尔莫名有点可爱?
5. 波尔看的书,海洋英雄传奇,嗯,就是北海常识嘛。
6. 和渔夫的对话其实也算是他对自己直面灵魂的质问。当然最后是没有结论的。
7. 本来我想镭射可以往天上打的,就和放烟花一样,不过想起了摩西开海的典故,顺便借用了一下。
最后我们再祝波鲁萨利诺先生生日快乐,新的一年我们可以看到您全力打一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