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弓土长川
我流忍侑,忍迹含量较低。
注意:一点偏童话向,忍足对声音十分敏感
从小到大,忍足对声音有着没由来的厌恶。
倒不是因为他厌恶与人交谈,社交是必要的融入社会的途径,他并不想过于特立独行。而且通过交谈,有时也会得到些颇为有趣的消遣。
主要是因为他的听觉敏锐得不同常人。街上车轮驶过的轻响,在他耳里不亚于一场轰鸣,空气的流动,远处的喧嚣,全部都在无意识地干扰着他。
“妈妈。”年幼的忍足曾跟母亲抱怨过,“好吵。”
母亲低头看着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的忍足,轻轻叹了口气。她自然没有听见相隔两条街道那户人家的院子里,一只初来的幼犬呲着牙对陌生的环境警惕地咆哮。
但她总是应该相信忍足的,他并不是一个吹毛求疵的孩子。她弯下腰轻轻抚摸着忍足的脑袋,试图安抚他有些紧张的神经。
“很抱歉我没听见。”她温和地看着忍足,语气是一贯的温柔,“也许可以试着使自己不被干扰吧,小侑。”
过了两天,忍足收到母亲赠予的一对耳塞。他垂下眉毛,双手有些不确定地捏着耳塞,向母亲道了谢。
但耳塞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使用时耳边的碎发总是不小心被一起卷进去,忍足不得不学会了自己梳头。而且声响不仅没有得到彻底阻挡,反而是模模糊糊顺着耳塞透进来,隐隐约约地抓一下,但听不真切——忍足已经数次听到模糊的叫喊声,取下耳塞才知道是在唤自己。再加之取下耳塞后的那一小段时间,各类声音被进一步放大,像是锤子企图在他的神经上凿开一朵精致的花。
“还是那么难受吗?”谦也皱着眉头看忍足。
谦也算是唯一一个相信忍足对声音有着过于敏感的毛病的人。当他第一次见到忍足不适时,他猛地听见一声刺耳的哭声,吓得他凑到忍足面前,却发现忍足满脸痛苦忍耐,额角已经泌出一层薄汗。
“侑士,怎么了?”谦也有些惊慌,尽可能放轻声音问自家堂兄,他方才已经意识到声音是从街上传来的,似乎是一个摔倒的孩童发出的哭声。
忍足面色苍白,像是僵在了那里。谦也注意到忍足的唇色有些发白,手也在奇怪的抖动。谦也觉得忍足这模样像是冻着了,他马上冲过去将半开的窗户关上,并把放在一旁的抱枕塞到忍足怀里。忍足神经质地抓着抱枕,拼命深呼吸才缓回神来。
谦也这才知道忍足有这个毛病。他想拽着忍足去找大人,却被忍足轻轻摆手拒绝了。忍足缓缓吐出一口气,小声地和谦也讲述自家这个奇怪的毛病的附加毛病——对声音里的情感过于敏感。
“刚才,我的脑袋里就像撞进一只飞鸟,它正拼命地用喙啄着我的神经。”忍足揉了揉一脸后怕的谦也,又顿了许久才缓慢地开口,“真的,好痛啊。”
注意到谦也刻意放低的声音里的关心,忍足抬头看向谦也,冲他展露一个以示安抚的笑来。
“已经好多了。”他看着谦也,“妈妈是对的。”
妈妈是对的。
在意识到无法彻底阻拦外界的喧嚣后,忍足选择将自己封闭起来。当与双耳相通的心扉被忍足刻意紧闭后,世界终于回归到了忍足可以接受的程度。他不再会在深夜被不知何处传来的呜咽惊醒,不再会莫名感到恐惧或是轻蔑。
为了倾听,心扉还是留下了一道极微的、并不明显的缝。但与此同时,忍足的共情能力较之以往下降了许多。很多情况下,他不得不从别人的态度来判断自己应该给予什么样的反应。于是他疯狂地摄取着书中的情感,尤其是浸润了爱情的书籍,往往给予他更好的参照与判断。
谦也对他依旧很是担心,俩人每次谈话谦也都要刻意压低嗓音。数次解释未果后,忍足干脆想方设法去逗谦也,不把谦也逗得炸毛就不停止。几次之后,谦也已经敢在电话里跟忍足大吵大闹,这让忍足松了一口气。
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忍足已经和别人没有什么区别。他不再会难以控制地泄露一小丝不快,而总是在最恰当的时候给出最应该的反应,完美得甚至有些像是机器。虽然在某些时候,忍足会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空虚。哪怕是和自己关系最好的谦也,他有时也会觉得他们之间有一层无形的薄纱。
声音把他的心一起剥蚀走了,忍足想。也许,他得锁着他的心扉一辈子。
后来忍足到了东京。陌生的环境让他觉得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入学那天,他不小心上错了车,错过了开学典礼。他仰面躺在长椅上,只能看到被光照得发白的尘埃。于是他给谦也打了个电话,嘟囔着东京的糟糕。谦也在电话那头闷笑,时不时应和他两句。
注意到略显吵闹且持续不断的脚步声后,忍足挂断电话去了网球场。网球场内正在比赛,忍足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迹部。这时迹部恰好抬起头来,他们的目光短暂的交汇在一起。忍足听见了奇怪的声音,像是空气碎裂,他不由得把心再紧了紧。
忍足也打网球,但比起喜欢,更多只是顺其自然。在找到“治疗方案”前他就注意到,如果将自己的精神过于集中在某一点时,声音便不会对他造成过分干扰。那时谦也因为看了比赛的缘故闹着要学网球,于是他也就跟着一起打起了网球。
但有时候,忍足搞不清网球对自己而言到底是什么。他很容易打出别人很难打出的球,教练称他们兄弟俩都是练网球的绝佳苗子。但在他看来,轻轻松松就能站到顶端,着实有点无趣。不过无论如何,忍足依旧乐此不疲,并将其视为自救良方。
忍足在观察迹部。迹部的发球非常快,而且很有力。忍足的视线准确地捕捉到那枚黄色的小球,认真描绘着它划过的弧度。如果一个人的球风能反应一个人的性格的话,忍足想,迹部和自己在本质上有着莫名的相像。
忍足觉得自己的心有些灼热。
他想和他打一场。
在那场一对二的比赛结束后,忍足走到场上,向迹部发出了比赛的信号。迹部欣然同意,还打了个响指,发出“胜利属于我”的宣言。这时,尖叫和呐喊声格外响亮,但忍足的神情却很平淡,带了点笑意。
“真是个爱搞华丽的家伙。”忍足轻笑。
他们开始了比赛。比起刚才在看台上看到的,迹部的发球还要再快上一些。忍足收了心神,专注于捕捉球的轨迹。场地交换时,迹部主动指出他的观察,挑衅式地问他是否要展现本事。忍足心里为自己的眼睛动向被迹部所察觉暗暗吃惊,但还是不着痕迹地把话题收了回来。
他们继续着比赛。
“对了,我似乎还没问你的名字呢。”在他打出巨熊回击后,迹部突然问他,他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
忍足信手擦了擦汗,他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固执而有力。
“来自大阪的忍足侑士。”他看向迹部,不知道为什么又补上一句,“记住的话对你有好处。”
迹部侧过脸来,露出一个肆意的笑来。
“忍足侑士吗,我会好好记住的。”
他们后来的比赛更像是斗嘴。他们一边嘲笑着对方打出的招式,一边果断有力地还击。忍足觉得场外的声音变得模糊,唯有心跳的声音越发清晰。但他已经无暇去看他的心了,他们的比赛容不得半点恍惚——他们都擅长捕捉到对方的缺点加以攻击,熟练地像是比赛了千百次。
忍足甚至没注意到网球场里已经洒满了黄昏。
他听见迹部的笑声,明亮而肆意,却又带了点不易察觉的亲近。
他听见看台上的交谈,听见球破空而来带动的空气流动,但这并不像多年以前那样刺耳,反而轻柔地拂过他的神经。
他听见迹部把自己的球拍打飞出去的声音。
他听见了所有。
落地的网球,击碎的空气,还有那句嚣张肆意的“沉醉在本大爷的美技中吧”。
所有的一切,温和地像是一个吻。
忍足稍稍眨了眨眼。
没有突然袭来的耳鸣,也没有难以忍受的头痛。
只有一抹带着黄昏气息的风,轻轻地揉开他干涸许久的神经,渗进一点带着水汽的清凉。
“真是个从头到尾华丽的家伙。”他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
迹部笑着回他:“你比我预想的还要让我享受。”
他们走上前去。忍足小心地观察着自己的心,每往前迈一小步,他的心就敞开一些。
心跳声显得越发有力。
与此同时,忍足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心跳。和他的几乎同步,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他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了心跳,但似乎什么都拥有了。
当忍足走到网前后,他的心只有一小块还闭合着。他向迹部伸出手去。
迹部给了他一个好看到眩目的笑,握住了他的手。
忍足意识到自己的心彻底敞开了,像一只初醒的猛兽懒懒地打了个滚,小心翼翼地收好爪牙,自在地敞开肚皮,好奇地听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
他听见迹部轻轻的喘息声。忍足没由来地感到一阵轻松。
他想,他终于找到正确治疗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