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哑炮小姐
#OOC预警 私设预警 全篇3k+
#本文以斯内普为第一视角
0.
铁闸将思绪禁锢,其上锈迹清晰可鉴,她的音容笑貌尽数地镌刻其中。
她说她爱每个如河川一般汩汩涌流的生命,而她只安心做清丽娉婷的红蓼,且一株即可,不必繁茂猖肆地绽放成簇。她希望将自己的根系延伸到我这条湍急长河的岸边,轻吮地汲取湿泞土壤中的养分。
她承诺她会在惠风和畅的日子里,捏起紫粉色的花瓣作为盛装的裙摆,她要在世俗的注视下婀娜地摇曳,立誓与周遭的一切攀比相争。
在蓬勃葱茏的仲夏,我来到她孤小的坟冢。我用一捧红蓼充当信使,向她清傲的灵魂致以无法言喻的思念。
1.
记忆。
她是雀跃的雏鸽。
初夏踩着深春盎然的尾巴,蹁跹而至,步履轻巧。
我从长期混沌的昏睡中挣扎醒来,尚且迷蒙的大脑支配着我僵硬冰冷的手骨,泛白的骨节曲起,配合着我打颤的眼睫,以及因为干涩而微微滚动的喉结。一切都是鲜明的昭示,我活着,我从纳吉尼尖锐的毒牙下捡回了一条命。
玻璃镶嵌于四方的窗框之中,它被擦拭得光洁锃亮。熹微的晨光倾泻而入,将圣芒戈的病房装点上细碎的金箔,但我只觉得它冷漠得刺眼。下意识地眯眼,余光瞥见窗外,一姑娘流连在后庭的艳丽明媚的玫瑰花丛。棕褐的鬈发随着姑娘每一个转身的动作,在她消瘦的脊背上掀起又垂落。
粲然而诡秘的笑被钉在她苍白的脸庞。她肆意地采撷着馥郁,哪怕茎梗上的小刺戳破她的指腹或掌心。她把玫瑰插进上衣领口,不难想象尖刺会是如何无情又决绝地扎进她的白嫩玉颈,然后迸出的血珠会作为白色条纹衣裳的点缀,渗透,再晕开。
攀爬而上的朝阳灼得我眼珠发胀。在我收回视线的片刻前,她警觉地回眸,于是我的目光蓦地撞上一汪沉郁的深蓝。
过剩的笑意随即在她的眉眼之间发酵酝酿,她挥着血迹斑斑的手向我问候,尽管此番只是初见。我以颦蹙回应她的热情洋溢。
我主动结束这场对视。
房间空荡,徒余静寂。
轻浅的呼吸逐渐平复,氧气穿梭在肺泡壁与毛细血管壁之间,敏捷地钻进流淌于管腔的血红蛋白。来自左侧胸腔的跳动声音清晰入耳,有节奏地将意识唤醒,它在宣告,我还活着。
2.
记忆。
她是聒噪的蛣蟟。
翌日。
我不是满脑子浪漫情怀的人,我不指望唤醒我的会是啁啾婉转的鸟鸣,亦或从窗帘帷幕后探出的晨曦。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能够接受房门被人粗暴推开的嘭响作为我的闹铃。我猜测眉宇间蹙起的褶皱已深如刀刻,但这仍实在难以诠释我对此番无礼之举的不满。
凭据来者脖颈处的伤痕,我能够笃定此刻推门而入的姑娘就是昨天我所见的那位。她咯咯直笑地扑到我的床边,激起细小的尘埃。我抗拒地侧身试图拉开距离。紫青的纤细血管蜿蜒在她白皙的下颌,惨白且干裂的唇瓣高挑着弧度。易碎,诡异,抑或凄美。
我的床头柜上堆满了信件与花束,皆是来自所谓的仰慕者的吹捧。甚至还有粉嫩俗气的情书,以及娇艳欲滴的玫瑰。她的目光锁定其上:“我讨厌玫瑰,先生。”
我斜睨着她颈上结起薄痂的伤痕,猜测或许是因为她与玫瑰亲昵接触时,它们会不知好歹地穿透皮肤与血管。
她的眸底微波荡漾,似乎探测到我心中所想。随即直起身,她扯开领口与胸前松散的纽扣。与伤口一齐暴露在空气中的,还有少女些许的旖旎风光。她对此不以为意。
“和这些痕迹无关,先生。我恨它们与我争奇斗艳,所以我不得不流淌出比它们更加俏丽绚然的瑰红。”
我撇开她的话题,不去看她:“把你的衣服穿好,小姐。这是对陌生人最起码的尊重。”
“我不认为我们是陌生人,我很喜欢你。”清脆如铃的笑声从她单薄如新鲜下葬的死尸一般的身躯里迸发,“我喜欢所有的生命,就像潺潺的溪流或者汩汩的泉眼。但是我更想做红蓼花,就扎根在河边吧,最好还能有菖蒲草。
她不停地:“无论是春夏我都不挑剔,但是我不喜欢秋冬,我会枯萎,然后入土化泥,甚至连根须都不能够留下。你呢,先生?你会喜欢冬天吗?就像我喜欢盛夏那样?”
她的舌头片刻不歇息地在口腔里打转,笑着,说着,如果从我这里得不到她想要的随声附和,那她必然变本加厉地滔滔不绝。直到她的治疗师将她从我的床边揪了出去。
我的治疗师亨德森先生与走出去的二位擦肩而过,目送其离去后,发问:“你认识那位年轻的小姐吗,斯内普先生?”
“不。”
亨德森耸肩:“据说她刚加入凤凰社没几年,大概是掩护波特先生的时候被食死徒抓去当了人质。是被钻心咒折磨疯了的。”
“我对所谓的英雄事迹不感兴趣,亨德森。”
3.
记忆。
她是自诩的诗人。
尽管我每日清理,但信件与花篮始终碍眼地占据着我的床头柜。它们最终葬送于塞得满当当的垃圾桶。
她第无数次逃脱治疗师的监控,轻车熟路地来到我的病房,兴致盎然地侧躺在我病床边缘的狭小空间。她故作婀娜地挪动着身躯,试图确定一个舒服的姿势。但我更觉得像是笨拙的蠕虫。
“看过我写给你的诗了吗,先生?我每天都会送花给你,可能是郁金香,偶尔也有蔷薇。希望你不要挑剔,我的先生,毕竟这取决于该死的季节以及后庭里有限的花卉品种。”
我的确留意过她的赠礼,但并非刻意。而是在众多精心捆扎的花束之中,一朵摘下数小时后叶瓣渐蔫的雏菊,或者其他什么种类的花朵,总是格外抢眼。
至于她所谓的诗,我暂且不能将那称之为诗,反倒更像疯癫的痴语,化作笔墨的形式附着在小得可怜的一条纸上。我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试图打消她的期待:“没看到。”
我并未遂愿,她反而愈发地振奋精神,自顾自地:“那我现在讲给你听。”
“你的生命是一条大河,滔滔地奔流——”①
“我就是那朵隐藏在灯心草菖蒲草里的花——”②
“你干涸时我就逐渐逐渐地枯萎在泥潭里——”③
我打断她情态颇为丰富的吟诵:“我还活着。而不是干涸。”
她像是听到了诙谐幽默的笑料,噗嗤一声,浅浅的梨漩儿浮现在脸颊上,那里面斟满了醉人的琼浆玉露。她嗔怪:“打断诗人的雅兴是不绅士的行为,我亲爱的先生。”
“我就是那朵迷失的花,生长在你的岸边——”④
“我是那么谦卑沉静,在所有的春天。”⑤
话音落下,抑扬顿挫的语调消散在清凉的空气之中。她灵动地眨巴着眼,大约是在等待我的夸奖。我忽略她带有讨好意味的笑靥:“我不觉得谦卑沉静这类词汇与你有任何关系,这位小姐。”
她捧住我的双颊,猝不及防地在我紧闭的唇上烙印浅尝辄止的一吻。
她的声调不再欢脱得古怪,且平添丝缕的庄重严肃:“做我的河流吧,先生。我悄悄地在你的岸边吐露芬香,只做一株红蓼花。我会悄悄地,悄悄地。”
4.
记忆。
她是残损的红蓼。
我从圣芒戈回到霍格沃茨续任校长的当天,她从后庭花园踉跄地跑来,扑到我的身上不肯撒手。她的衣角被雨后的泥泞玷上几滩污浊,尽数蹭在了我的巫师袍上。
深蓝的眼眸汪着似乎随时都可能夺眶而出的泪,她频频哽咽:“我的河流要奔向哪里?红蓼花需要湿润肥沃的土壤,先生。”
只是,众目睽睽。我及时阻断她所沾染的馥郁花香的侵袭,以防暧昧的气息猖獗地顺着我的鼻腔直达颅内,然后饕餮地将我的理智蚕食殆尽。我硬生生地掰开她拽着我衣襟的手指,反驳道:“这种植株也可以耐住贫瘠。”
河川携着薄浪,朝向不可知的远方奔流,淡红与纯白交叠的花瓣在萧瑟的黄昏顺水飘零。凋落,枯黄,衰亡,永逝,顺理成章地进行着。直至最后一抹余晖被涌动的暗潮卷裹而去,红蓼花彻底销声匿迹,在干涸的泥潭,在赤裸的河床。
待我解决繁重的事宜过后,已是我回到学校的第二年的深秋。我心血来潮地前往栽培着各式鲜花的温室,目光在艳丽的颜色中徘徊不定。斯普劳特女士温醇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想要什么花,西弗勒斯?”
“都可以。”我思忖片刻,补充道,“最好是红蓼。”
我来到了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最先见到的是我曾经的治疗师亨德森先生。我向他询问:“那位小姐呢?”
他挑眉表示疑惑,不知我话中所指究竟是谁。
我不耐烦地解释:“就是你曾经向我讲述的那位。”
“自杀了。在一年前。”语毕,伴随着惋惜的轻叹。
他尽量还原地向我描述那位自称红蓼花的小姐是如何用废旧的铁杵刺入了肋骨分明的胸口、穿透了即将停跳的心脏,以及她所作的最后一首小诗,字迹娟秀工整地呈现在发散着墨香的信纸上:
河流不屑于卑微的野花,
他汹涌地走了,澎湃地走了。
红蓼花用她的鲜血滋润枯竭的沙土,
汇成溪流吧,
汇成猩红夺目的溪流吧,
或许能够唤回她缱绻依赖的河川。
5.
现下。
她是冰冷的尸骸。
棺冢封存在英格兰的土地之下,我与她相隔六英尺,天涯咫尺,亦或咫尺天涯。我默哀良久。不愿翻开的回忆此刻皆不受控地涌现,争先恐后地,正如麻瓜们热衷的碳酸饮料,狰狞丑陋的气泡奋力地冒出液面,再破碎,激起涟漪。
我不落任何一滴酸涩的泪。只将一捧红蓼花搁在她的墓碑前,这娇媚的粉红在充斥着草绿与菊白的墓园中,乍眼极了——大概就像她的笑声,敲碎我原本即将重归平淡的生命轨迹。
我甚至探听不到她的名姓。她癫狂无状的放肆大笑轰鸣一般地在我的耳畔萦绕,带着后知后觉的凄寒与诡秘。那是受困于荒岛的单薄灵魂所发出的穿透枷锁的呼救,但我忽略了这位虔诚的信徒。
她婷婷袅娜地攀附在我心脏的房室瓣,接着是扎根,汲养,绽蕾,一气呵成。她掌控着我的血液是否会在梦魇时分倒流。
红蓼花死在她的旱季。
正如她所预言的,入土化泥。
END
注:①-⑤皆为阿根廷女诗人阿尔韦西娜·斯托尔尼所作《我就是那朵花》中的诗句节选。本篇女主的人设灵感也是来自于斯托尔尼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