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伏子深
“我说你啊,知道蝉蜕这种东西吗?”
——
棕发的青年一副漫不经心的轻佻模样,正叩着桌面发呆。也许是察觉到另一侧来自前辈炙热的目光,他鸢眸倏地一转,转过头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翠绿眸子。
『冰冷又没有半分生气。』
江户川乱步缩在软软的沙发椅里抱着薯片袋子,随手抓起一把塞进口中。
『这可是名侦探凭借直觉就能看出来的东西。』
“有什么事情吗,乱步先生?”太宰治偏了头询问。
“啊——我想吃泡芙和草莓大福啦!对了对了,要街角那家甜品店的!”乱步一耸肩,摊开手向对面胡乱摆过去。
“欸——”
外面太阳看起来是贴在地平线上一样,铁质的栏杆都在热气中不自觉颤抖,看上去像是对炙烤发出的无意义的反抗。
太宰治显然不愿意离开这个拥有空调的避难所,他向着旁边工作的搭档一凑,“喂喂国木田君…”
“别想了太宰,你自己快去。”国木田独步眼睛都没抬一下。
“啊啊真是过分呐!这么热的天气…”
“别让乱步先生等太久。反正你在这里也是待着,不然我就增加你的工作量。”
“…”
——
街角梧桐枝丫冲破天空,勉强对其下遮蔽着的人们施舍些阴凉。太宰治抬眼看过去,面前排的队伍还很长,他叹了口气,背手哼着小曲儿便等待边发呆。
刺耳聒噪的熟悉声音戳进他的耳膜,像是蝉的悲鸣。
太宰治默念着无聊,一边扭头对着那梧桐树干眨巴眼睛。蝉鸣有个奇怪的特点——声源无处不在。层层叠叠的交织在一起,很难辩识。他安安静静努力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大致方位,顺着望过去是只黑色的小蝉,翅膀还隐隐带着些金边。太宰治盯着看了一会儿收回了视线——他对这些小虫子是没什么兴趣的。蝉的生命十分短暂,纵使在地下蛰伏了三年、十年甚至更久,也活不过一个夏天。
太宰治可不会为了这种事情为蝉感到难过,生命的最终结局就是死亡、这也只能当作个愚蠢的标志罢了。更何况此刻他更关注的,是面前半个小时几乎一动不动的队伍。
——
“我—回—来—啦——!”
太宰治推开门直入,带着一股热浪和手里拎着的两个纸袋扑向空调正中央。不过罕见的是打断他这一系列行为的不是国木田独步的吵嚷,而是来自另一个地方传出来的、难以忽视的嗡嗡声。
太宰治探着脑袋往外一望,朝那方向晃悠过去。细长手指把零食往桌上一堆,他满眼好奇地瞧见面前满眼好奇的江户川乱步满眼好奇地望着某个不知名物体。
“蝉?”
——
江户川乱步弯下腰看着那个在笼中不停嚷叫的小囚犯,随手塞了根小小的饼干进去。
“太宰,你也要吃饼干吗?”侦探先生歪头,取出只饼干棒。
“欸?我就不要啦。”太宰治眯起眼笑,“不过蝉真的会吃饼干吗——”
“当然!我的零食可是世界上最棒的东西!”江户川乱步嚷了一声,盯着那只蝉,眼里满是期冀。
太宰治附和着笑语两声,继而沉默。
还是乱步先开了口。他睁开翡翠一样闪闪发光的眼睛,没头没尾问了句话,
“我说你啊,知道蝉蜕这种东西吗?”
“嗯…是蝉蜕皮之后留下来的东西吧?怎么了吗?”
江户川乱步点点头,“蝉蜕皮之后都会把原来的躯壳丢开,然后重新生长。”他又想起了什么增添一句,“真的,是社长说的哦!”
“那肯定是真的啦。听起来真不错呢。”太宰治一耸肩。
“没觉得有点像吗,太宰?”
“欸——像什么?”
“唔啊——!当然是像你啊!”乱步睁眼,“或者比你还要好很多。”
太宰治愣了一下,对面的侦探还在自顾自说着话,
“重新生活那么困难,如果能蝉那样轻松的丢掉原有的躯壳肯定比你好多啦!丢掉所有东西然后——”
“噗…啊呀~”太宰治反应过来笑出了声,引得对面一阵不快。
“喂喂!现在可是名侦探的分析时间,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啦没有啦。只是觉得乱步先生这种样子很少见呢。”太宰治撑着下巴一笑,“不过我跟蝉还是有很大的差别吧?重新开始生活可不是…”
“啊啊,你该不会是要说自己还没打算开始重新生活吧,太宰?”江户川乱步皱了皱眉,向旁边的人凑近了点,“侦探社就是起点,我可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名侦探,当然看的出来。”
阳光太热烈,刺得太宰治眼睛有些难受。蝉鸣还在耳边,江户川乱步也正盯着他,此时此刻太宰治想起来的却是些别的东西。
他见过蝉蜕的过程,枯干的皮裂开一个黑洞样的深口,青绿色的生命就会从中钻出来。那过程看上去很困难,但为了生存,它们就必须经历。太宰治有时候觉得自己还不如蝉,夏蝉地下潜伏五年只为换得几周生命,他却连地下潜伏那几年都不想要——正所谓“一死百了。”所以蝉获得新生那种资格,他也自认为没有。并且努力那么长时间就为了看见那短暂的光明真的值得吗?当光明逝去时不会更绝望吗?
“啊?现在…乱步先生快去吃零食吧~”太宰治模糊了一句,摆着手望对面侦探灵光一闪急匆匆的身影,不自觉带了点浅笑。
夏日的蝉声无处不在,无处闪躲,硬生生将渴望背对着希望的太宰治拽进了人类的世界。
『夏蝉不知春秋。』
他在心里想,但至少他们对夏天了解很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