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阿妙
虎杖悠仁死去了。
五条悟当然是不希望虎杖悠仁死的,他从来足够的傲慢、足够任性,救了多少要被处刑的咒术师。何况老师去杀死学生,这也太残忍了,虎杖悠仁是多好的孩子啊,这样的好学生,他当然不需要清理门户。
所以虎杖悠仁的缓刑,五条悟越来越想让它变成真正遥遥无期的刑罚。虽然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宿傩容器,就算是难,也不会绝对没有剥离的方法。
不过是虎杖悠仁不允许罢了。就像五条悟曾经在哪一天的深夜说过的那样,悠仁是一个率真的孩子。他当初说的地狱,进入咒术界就是糟糕的境遇了,每一天都是地狱。谁能想到他的学生要把自己埋在深渊底下呢?
说来很奇怪,随着宿傩手指的收集。不管是其他人,连五条悟自己也是这样认定的,如果真正要对虎杖悠仁处刑,那么就是行刑人只能是五条悟。
实力评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出于五条悟说了也不一定有人信的那份责任心。如同伏黑惠内心把自己定位成虎杖悠仁的监视者,不允许任何一个人伤害他。五条悟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微妙的责任心,既然是他争取的缓刑,既然是他给虎杖悠仁选择的权利,身为老师,这算是对学生的负责吧。
五条悟的确要去,也参与处刑。所以哪里想到,最后又是从他人口中听到虎杖悠仁的死讯?
确认死亡,知道这一点的时候,他其实什么感觉也没有,整个人就被抽空了一样,什么感觉都没有。甚至听起来就像自己没睡醒,于是他理所应当的骂回去。
然后再一次去看尸体,因为他是最强的,所以他一直在送离身边人,自己的后辈,自己的挚友,还有自己的学生,又或者不只是学生……
他和虎杖悠仁之间是什么关系?是师生不会错,是朋友,也是引路人与旅者,要说定义想也不用想也知道有更多的词汇形容。但是五条悟知道这些形容里面,不会是恋人。他们当然不是恋人。没有确立关系,没有表白,没有那些风花雪月的拥吻,深夜的缠绵和二月份的巧克力,当然不会是情侣。
那会是什么呢?
任务中怎样开膛破肚的扭曲肢体五条悟没有见过,咒术师是短命的职业,有尸体留下、全尸的情况总是很少,这也算五条悟不那么熟悉的死亡。
等到回高专的时候,家人硝子跟他说,“悟,你不要太伤心了。”
伤心? 他不知道家入硝子怎么看出来的。他没有伤心。其实五条悟也觉得自己会不会太冷漠无情了,就跟自己唯一的挚友夏油杰死亡的时候一样,是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有的只是类似宿醉之后,不,他从来不喝酒,是像多年前伏黑甚尔把刀捅进大脑那一刻的疼痛,还有巨大的丧失感。
他失去的那一刻,就又重新得到新的东西。死去一次之后煉成了生得领域。这一次也是,先是从疼痛开始,头疼,眼睛开始刺痛。疼痛总是让人烦躁的。
五条悟记起曾经是谁警告过他,不要在什么东西上倾注太多注意力。
她是怎么说的?有句台词是,感兴趣就是沦陷的开始。如果你开始习惯性的把视线放在一个人身上,你习惯了他的存在,回话有人应答,习惯他给你递过去的东西,那么,你就危险了。
那时候五条悟抓住第一个重点嗤之以鼻,有什么会让他感到危险。
其实危机感一直都在。虎杖悠仁能够信任他,他能够虎杖带来安心感,但是他无法决定虎杖悠仁选择的道路。五条悟从来崇尚打压类型的棍棒教育,你可以说是因为他太强了,只有经历磨难他才能发现身边人明显的进步。
但他对学生无疑是上心的,比侍弄兰草还要精心培育的学生就像摇摇欲坠即将枯萎成干枯枝叶的花朵,会一场恶意的风暴侵蚀,也会自己死去。
虎杖悠仁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他突兀的出现,踏入咒术界,走进五条悟的世界,又突兀的消失,他们能相处多长时间呢?又能有多深的羁绊?
等虎杖悠仁死了之后他才想起来,自己从来没有养过花花草草,他从来没有精细的去养过东西,所以当然不能把朝气健康的小孩养好,他不是个合格的老师,根本带不好小孩。
眼睛越来越疼,开始胡思乱想。没有点燃内心足够愤怒的火焰,五条悟正常安静到咒术界上层惴惴不安。
五条悟从来足够傲慢,他已经站的太高。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东西是有意义的,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既然没有意义的话,那他想做就去做好了,不需要意义。他的任性妄为从来随心所欲。
那些从心里敲击的、溢满的、泛滥而无法掌控的感情,即使是最强感情也从来无法克制。那些不仅对少年深刻的,在五条悟人生中也深刻波澜的故事。
“我应该是生病了。”五条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家入硝子差点把手搭到五条悟额头上,他的头还在疼。对比过网上资料,排除不治之症,说不定是感冒了。
“你没有生病,各项身体技能没有问题。你可能有点累,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了。”家入硝子好歹考到了行医执照。
“我可能有点感冒,之前半夜出任务,人晚上吹风就很容易得感冒。”五条悟还是坚持描述自己的病症。
“好吧,悟,如果你真的生病了,你患上的是霍乱吗?”
五条悟面无表情,这更像是七海健人会说的话,他以前看见过好几次七海拿着书,而他们三人没有一个人热爱文学。家入硝子最后还是很有情义的给五条悟开了一罐维生素含片,安慰他,“你会好起来的。”
是的,不管是怎么样的病痛,一切总会好起来的。不治之症就腐烂埋进地里,而好起来的病痛会消失,潜伏在身体里等待下一次的发作。
柑橘味的含片味道不好,他想起在深夜的酒吧里点的辛杜瑞拉。那些心里满盈的又开始喧嚣,一次次掀起浪潮打在边界上。
家入不愧是咒高校医,含片很快起效。他的眼睛不再干涩,他的领域——无量空处,就是把过量的信息塞到敌人眼中。六眼也总是让他看见很多东西。现在的六眼能看到更多,只要他想。
他甚至能看到阳光的线条,无数个超越视觉极限的细微线点,那些色彩斑斓的线条组成一个晃动的熟悉剪影,颜色鲜活的跳动着,像是熟悉的对他招手的少年。就像你看玻璃折射出的色彩,稍稍偏离就会改变形状,五条悟站在街头,等剪影的那些色彩一点点褪成黑白色,然后线条变得扭曲。
世界上一切都在褪去颜色,然后变成线条,变成点,这些无意义的混乱统统都是繁杂无趣。但是目标从来不会变得不明确,咒灵在六眼注视下比粘板上切好的三文鱼还任他宰割,简直把弱点剖析出来一样。他连调查问卷程度的工作都很久没做了。
这也是一种无聊。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独立的不得了,不需要他带着玩。他就只能自己找乐子,五条悟不要回头,一切都是不值得回望的,有句话是怎么说得,明天又是不可触及的曾经。咒术师当然要把握当下的过好每一天。
这些都是,文学让他更加心烦。茶几沙发上乱扔他收拾和买回来的书籍,咒术师最不需要看的书就是爱情诗。他没看过魏尔伦和穆尔,对洛赫维茨塔娅和卡尔维诺更陌生。
那些层层叠叠,隐藏在雾气后面的言语,那些意象没有意义。他清楚他和虎杖悠仁不是恋人,而虎杖悠仁也已经死去了。
但是他会想起深夜里那些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不遵循他意志去拥抱少年的吻。那些自然的亲昵和亲近,当他们靠近的时候,心隔着一层肉体一层衣服跳动。当他想起少年,心脏又回忆起那样的旋律,当它再次开始那样跳动的时候,那已经满盈的掀起狂澜,卷席那些刚刚看的墨字,穿过时间,穿过几种语言,穿过几万里的土地,穿过千万个人打在他身上。
把他搅得狼狈,那些吻从他的记忆里浮现。总有人说,爱情藏着眼中,无所遁形,但是五条悟总是带着眼罩。总有人说,爱一个人是隐藏不了的,但是没有人说怎么发现他爱的人是否已经死去。
不是恋人,但是那些羁绊,微妙的暧昧,自然的亲近,闪着光的眼睛。小细节多的是,那些欣喜,悸动和恋慕……人是不能否认爱的。
溢出来的情感终于浇在那颗树上,隐藏在绿叶后面的果实彻底成熟了。但是注定没有人能采摘,这是唯一的一颗金苹果,没有金剪刀,等待它的只有一直挂在枝头。
时间终将过去,一切死亡都是殊途同归的,而五条悟知道,他和虎杖悠仁走的是同一条路。
他的心脏维持着熟悉的旋律,五条悟没有办法去否认,于是他要一直带着他的爱情,直到他死去。
他的头不再疼痛了,于是下一次见到家入硝子的时候,五条悟告诉她,他的感冒已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