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獠牙
#总之死了人避雷
#泉レオ
#有恶趣味
东京时间的凌晨三点半,十六岁的濑名泉游荡在公园的路口,旁边的木椅上坐着同样脸色苍白的月永レオ。
今天是上弦月,天气预报宣称明天会有大雨。夜空昏暗不清,乌云遮住了本就微弱的月光,接触不良的路灯下,他们像两个徘徊在噩梦中的幽灵。
雨是很好的东西,暴雨更是。他们在等雨落下,雨水会洗刷一切污秽,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会取代腥臭,所有夜晚的痕迹都会被埋在雨里。在这场大雨来临之前,他们没有勇气离开。
“还有味道吗?”
先开口的是月永レオ,他的声音有些喑哑,但在无人的深夜里足以被同伴听清。
“我不知道,我怎么可能闻得出来。”
灰色卷发的同龄人烦躁地回答他。仔细听能够听到他身上滴答的水声,但这是夏夜,只要再多吹一会风,很快就会干透。
“不行,还是有味道。”
绿眼睛的少年低声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抠挖起本就伤痕累累的手心,反复积累的痂茧被硬生生挖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咚!”
濑名泉一脚踹在了长椅的扶手上,本就不结实的木椅发出悲鸣,椅子上的少年被一震,歪倒在一边。
“够了,恶心死了。”
“咚!”
月永レオ不甘示弱地抬起血淋淋的右手,手肘狠狠地撞上椅背,接近保养年限的长椅发出更凄惨的哀嚎,撞向了站在椅子背后的濑名泉。
“受不了就滚啊。”
草丛里的野猫受到惊吓,发出了警告的喉音,荧荧的猫眼在黑暗里幽幽发亮。
可能有几十只,几百只,也可能有几千只,目不转睛地盯着路口边的少年们,它们目睹了全程。
“荷包蛋好像煎过头了……小泉?”
米色的印花桌布被清晨的阳光晕染出橙色的光带。
“小泉?”
优质的培根被有这二十年烹饪经验的太太精心煎烤,咬下去有恰到好处的油脂。
“小泉!”
“诶?”
“怎么了?感觉你心不在焉的,早餐不合口味吗?”
“不是的……”
油脂,纤维,汁水,肉类香气在鼻腔与味蕾绽放,随之而来是大脑皮层的反射信号。灰发的少年突然捂住了嘴,无法抑制的反胃感从胸腔而起。
“抱歉!”卫生间的门被重重摔上。
“呕——”
“小泉?小泉?怎么了?不舒服吗?”
冷汗浸透了额发,耳朵里是嗡嗡的鸣响,什么都没有的胃里涌上反流的黄色胆汁。眼泪,鼻涕,呕吐物,还有许多不知名的液体乱糟糟的在俊美的脸上混杂成一团。
“咚咚”
玄关响起的敲门声引开了站在卫生间门口的母亲,马桶前的濑名泉挣扎着站起,颤抖着拧开洗漱台的开关,将脸埋进冷水之中。
“是什么人?”
额角的卷发上还滴答这水珠,面露疲态的灰发少年努力克制住自己的表情,尽量若无其事的问到。
“是街区的警察。”
才平复的胃部又开始痉挛,但所幸已经吐无可吐,在刺痛地跳动几下后归于平静。
“小泉,到底怎么了?这样不去医院可不行。”
“警察……有什么事?”
海蓝色的瞳孔微微放大,显露出一点异样的神经质。
“昨天好像路口发生了车祸,在寻找目击者。最近治安好像不大好,总是在发生事故,小泉你一个人在外面时一定要注意安全。”
温柔的母亲慈爱地抚摸着独生子的头发。
“不要一个人在外面比较好,说起来小泉也总算交到朋友了呢,上次来我们家的那个孩子是叫レオ是吧?妈妈很喜欢那个孩子哦,小泉要多和朋友一起玩才好。”
忍不住了。
濑名泉推开濑名太太的怀抱,冲进浴室里开始干呕。
“喂喂,你们听说了吗?公园里水池里捞出了一具尸体。”
夏日,密闭的教室,吱呀转动的老旧电扇,喋喋不休的青春期少年,苍蝇一样聚集的人群,高声调笑中喷溅的唾液,每一样都让人烦躁。
“真的吗?应该是自杀吧,前几天好像还有视频拍到有上班族跳海了,大人真脆弱。”
“nonono!据说是谋杀,尸体上好像有几十处刀口,还被绑了石头。”
“哇呜,好恐怖,不会是什么都市传说吧,裂口女之类的。”
“我的表哥在警视厅工作啦,好像那具尸体还很年轻,说不准是我们的同龄人。”
“讨厌,故意说这种话。人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笑着,吵着,大声喧哗着。推推嚷嚷地交换着八卦,神秘地挤眉弄眼。
像一堆苍蝇,腐肉上的苍蝇。
“诶,班上的……不是好几天没来了吗,据说也没请假,不会是……”
“不要讲了,再讲人家真的会害怕的啦。”
腐肉上的苍蝇,明明刚刚僵硬的肉体还没散发出尸臭,就开始围绕着伤口的烂肉打转,不论怎样驱赶也不会离开,只有“咕咚”一声后,才会从水面上束手无策地散去。
“濑名同学——门口有人找。”
金属制的课椅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阻断了人群的讨论。被同班同学背后调侃为“高岭之花”的濑名泉顶着人群中不快的目光中目不斜视地走出教室。门口出现的人不算让他惊讶,但也绝非他现在想见到的人。
“你那是什么眼神?”
侧束着小辫子的少年用带着锐气的上挑猫眼瞪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友人,他纤细的手指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绷带,覆盖住了整个手掌。
窗外的夏蝉叫得响亮,窗前的两位少年沉默地对视着。
先开口的又是月永レオ:“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濑名泉没有接话。披肩的长发打理得很整齐,双手上反复结痂的伤口被纱布包裹着,整洁的校服衬衣上有柠檬洗衣液的味道,濑名泉上下打量着他。
非常干净,几近纯洁。濑名泉在心里评价。
“我一直都很清醒。”
“是吗?”
月永レオ无所谓地耸耸肩,
“我听说别人说的,你前两天的精神差得吓人。”
濑名泉藏在鬓角下的太阳穴跳动了一下,又被压了下去。
“你现在不应该来学校。”
他听到自己冷冷的声音,命令式的口气,不带一丝感情向对面的月永レオ说着。
“呆在家里只会显得更可疑。”
月永レオ不在乎濑名泉的语气,他从来没在乎过。
“而且我需要来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
“确认那天不是我的幻觉。”
濑名泉一下子笑了出来,
还有什么比主犯找从犯来确定罪情更好笑的事情吗?
“你不记的了吗?你不会梦到吗?你还记得他死时的样子吗?”
这句话里明目张胆的恶意太大,但月永レオ向来对此免疫。
“准确的说,我时常梦到。”
对待恶意最好的方法,就是用更大的计量回敬它。
月永レオ扯起嘴角,露出俏皮的虎牙,
“在那天之前就开始了,每天都能看见很多次,所以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
那是个堪称甜美的笑容,和身材娇小的少年很相称。
濑名泉重新回到那张冷峻的美人脸,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直视着眼前这份翻涌着黑泥的甜腻。
“是真的。”
他做到了,他的声音没有颤抖。
蓝色的眼眸里不断回闪着那个夜晚的碎片。凌晨的电话,友人的求助,昏暗的月亮,红色的衬衣,冰冷的池塘……还有很多细节,但现在不需要去填充,这些片段已经足够支撑起整场犯罪的框架。
他贴近了月永レオ的耳朵,响起带着气流的低声宣判:
“你杀了他,我埋了他。”
警察的到来是必然的,但是太快了,快到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设计一份精美的供词。
还是那个蝉声噪杂的下午。室内不流动的冷气让人昏昏欲睡,所以濑名泉也没有察觉到校舍中不小的动静,直到穿着蓝黑色制服的成年人敲响教室的木门。
被唤为铃木长官的女警员长得有些像某个晨间天气预报的主播小姐,但她称得上秀丽的脸上却有双跟柔美不搭边的眼睛。即使她现在努力摆出温柔亲切的大姐姐脸,也并没有掩饰眼中的审视。
谈话的地点被安排在了医务室,据说是校方干预的结果。毕竟这里是东京最大的偶像学园,即便是经济泡沫时代,娱乐业也是资本最热爱的舞台。更何况说到底这两个未成年人也不过是最有希望从中获得线索的疑似目击者,远远够不上审讯的级别。
“你们那天晚上在哪里?”
“公园。”
“在做什么?”
“排练节目。”
“排练节目?”
“我们是偶像。”
“凌晨排练?”
“快到参赛的时间了。”
……
无人能见的桌下,月永レオ悄悄地将手伸向了濑名泉的袖口,两人十字相扣。但并没有任何暧昧气息,两人的指甲都深深地嵌入了彼此的皮肉。刺痛下,两人桌上的身体却显得更冷静,沉着地回答着各项问题。
“那天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暴雨算吗?后来下了很大的雨,还打雷,然后我们就分开回家了。”
“你们排练的地方在哪里?”
“儿童沙滩,我们每次都去那里,有队友可以作证。”
“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想得到一些线索。这是一起非常恶劣的事件,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认识,我的同班同学,我想梦之咲的学生应该都认识他。”
……
非常完美,毫无破绽,即使没有过一次彩排,他们也默契得仿佛已经练习过千百次。就像他们每一次的即兴表演一样,不管是怎样的突发情况他们都能处理好。
因为他们是专业的偶像,天生的偶像,最棒的偶像。
“好吧,看起来你们好像不知道案件相关的有用线索,但还是很感激你们配合调查。”
和天气主播撞脸的美丽女警员起身整理了一下制服,那双暴露其真实性格的眼睛敏锐地在面前两位少年精致的脸上扫过。
“最后一个问题。”
她打开了随身的黑色手提包,取出来塑料袋包裹的一把生着锈迹的美工刀。
“月永君认识这把小刀吗?”
放学的铃声适时响起,这是黄昏的逢魔时刻。滴落的水珠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像空调出风口凝结的雾汽,也像少年的汗滴。
“认识,是我的美工刀。”
半晌,绿眼睛的少年接上了话。
“这是在公园发现的,你的刀为什么会在公园?”
“我丢的。”
“故意丢的?”
“不小心丢的,已经很久了。”
医务室很小,坐四个人显然太拥挤。坐在最外侧担任着学校监督方的佐贺美老师不动声色地拉开了窗户,夏日的燥热空气涌入,冲淡了室内的凉意。
“上面有你的血迹,新鲜的,不超过一周。你的刀掉了很久了吗?”
“掉的那把是我的。”
灰色头发的少年打断了女警员的询问。
“这把刀本来是我的,有两把,我送了レオ君一把。后来我的那把掉了。レオ君把他的那把给了我。”
铃木小姐很轻地笑了一声,带着隐藏的捕猎的喜悦。很轻,但足够让十六岁的少年毛骨悚然。
“好了。我说实话吧。”
房间里的挂钟一顿一顿地走着,时针卡在了六点半。
月永レオ嗤笑了一声,自暴自弃地直起身子双手抱臂。
“只有一把刀,刀是我的,那个晚上丢的。”
他直视着警员的眼睛,
“我用它自残过。”
“你的意思是你们前面全在说谎?”
“不……”“没错,我在说谎。”
“目的是?”
“我们是偶像,这是很大的丑闻。”
月永レオ转过头,与濑名泉对视。那双翠色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带着濑名泉熟悉的疯狂与恶劣。
“实际上,我们在交往。”
他突然拽起与濑名泉在桌下相握的手,将两人十字紧扣姿势展现在众人面前。濑名泉试着抽出手指,却被狠狠地扣住,让他关节生疼。
“那天我们去公园也不是为了排练节目。”
月永レオ的语速不快,他漫不经心地将指甲掐向相扣的手背中。
“那天是我约他出来,我准备和他一起殉情。”
“……殉情?”
女警员发出了微妙的抽气声。
“嗯,杀掉他,我再自杀。”
刚开始濑名泉还试着反抗和挣扎过,他尝试打断身边人的叙述,但没有一次成功。最后只能麻木地听着这个有史以来最恶心最恶趣味的爱情故事,并苍白地补充着一些细节,给这个故事中他不怎么讨人喜欢的人物形象润润色。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个故事里与他同名的角色是谁。
“停一下,你不觉得下着雨在你家门口跪三小时有点太过分了吗。”
女警员的视线向他移来,
“……我的意思是,我只跪了三十分钟,他说得太夸张了。”
“那最后你为什么放弃了殉情?”
“我被感化了。”
说得太久,月永レオ嘴角干涩得有些起皮,但这并不影响他优秀的创作能力。
“濑名哭着抱着我,说他其实一直很爱我,他哭得很伤心,说我们在一起时的每件小事。他甚至连我妹妹的洋娃娃叫什么名字都记得住。我超感动,我明明也超爱他的,手里的美工刀一下子掉在地上,原来一切都是一场误会。我们复合了,青春期就是这样。”
月永妹妹叫什么名字来着?濑名泉面无表情地想着。
“就像《青山君的xxxxx之恋》一样,嗯,我是指第一部,第二部完全不像话。”
月永レオ接着补充了一个他认为很形象的比喻。
这个白痴,濑名泉忍不住想要叹气。
“恕我无法接受你的证词。”
“哪部分?”
“全部。”
“这样啊……”
房间里的石英表继续转动,即使指针已经挪动了整整30°,窗外的黄昏景象也依然没有改变。这是夏天,太阳永不落的季节。
濑名泉想起曾经在某本杂志上看到过的一句话:
——夏天的观念将我引向两种极端相反的观念,一是生、活力和健康,一是死、颓废和腐败。
后面应该还有一句。署名是某位知名作家,具体的名字他想不起来。那是杂志后面迎合年轻女孩的杂谈版块,话题是永恒的血型,约会和恋爱。这句颓唐的独白出现在这里是意外,濑名泉会在此时想起也是意外。但这是个忠告,不要在夏天做决定,不要在夏天放任情感的奔流。
“那证明给你看好了。”
出神的刹那,濑名泉听到了月永レ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两种观念奇妙地交织在一起,腐败带有灿烂的意象,活力留下满是鲜血的伤的印象。
后半句是这样的,他想起来了。
微凉的触感在唇边炸开,绿眼的同龄人的体温总是偏低,这是为数不懂符合他自身形象的脆弱,软化了月永レオ身上尖锐的特质。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濑名泉会施舍几分夹壳下的温柔,他怜爱一切脆弱的东西。
世界上没有比月永レオ更敏锐的孩子,他接收到了接吻对象默许的信号,适时地伸出了舌头。
这是一幅足以令经验丰富的警员面红耳赤的画面。两个容貌精致的少年在她面前接吻,窗外的余晖落在他们的身后,仿佛为他们渡上一层天国的光环。但他们的动作绝非圣洁,这是一个有些粗暴的姿势,仔细听还能听到细密的水声。
“看吧,我都说了,我和濑名正在交往哦。”
橙发少年的脸还泛着缺氧的红晕,他扬起一个颇有得意意味的笑容,带着喘息的声音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