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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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校园已经没有学生的身影,只有走廊响着哗哗的流水声。
“咳咳!”
灰发蓝眼的俊美少年在洗手台前用纤长的手指抠动自己的咽喉,在成功地吐出一片污秽后,瘫软着滑向地面。
糟透了。
他的脑中回旋着少年唇齿冰凉的触感,甚至还记得那舌尖浅淡的碳酸汽水味。
结束时佐贺美老师那微妙的笑意和鼓励的神色更是将这个荒诞剧推向高潮。
世界毁灭算了,濑名泉想着。
“有必要这么大反应吗?搞得像人家很脏似的。”
站在一旁的月永レオ递上用水浸湿的手帕,半是幸灾乐祸地开口:
“我说,这不会是濑名的初吻吧?”
没有得到回答,他又自顾自地站在龙头前捧起水花拍向脸颊,
“我也是初吻哦,濑名你才没吃亏。”
“够了吧。”
很久之后才响起濑名泉嘶哑的声音,
“这样的话,就够了吧。”
“还不行哦。”
绿眼睛的恶魔蹲下身与他平视,裹着层层绷带的双手捧起他的脸,上面还带着冰冷的水滴。
“从设定上来讲,我们现在是热恋中的情侣,不可以分开行动的。”
“难不成,濑名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橙发的年轻男孩故作夸张地拖长了语调,带上了招牌性的腐烂发酵般甜蜜的笑容。
宁静的校舍里万籁俱寂,只有乌鸦的叫声不断回响,无人在意的水龙头哗哗地流动,终于漫出水池,在白瓷上流淌出一地湿润。
“啊,真无聊。”
月永レオ收敛了笑意,没有情绪的翠色眼眸让人想起无机质的宝石。
“那让濑名你选好了。”
“和我当假的恋人,或者和我去坐真的监狱。”
濑名泉也思考过自己的动机,成为月永レオ从犯的动机。
那个电话来得很突然,或许一切在很久之前就有暗示,但迟钝的他一直没收到,所以当它最终来临时就成了礼盒里的巧克力。
他从不否认他是个有些怯懦的人,这份怯懦并不是指勇气的不充沛,而是一种顿感的才能。他天生拥有趋利避害的天赋,当本能地感受到危险来临时,与生俱来的保护机制便会促使他屏蔽外界的信号,每个需要选择的路口都被巧妙地逃避。这一切都在不经意间完成,被训练成了条件反射。迟钝也是一种艺术,让他在保有敏感的同时游刃有余地行走在这个爱意与恶念都过分富余的世界。
所以那天他本应该挂断那个电话的,每个神经都在催促他挂断它,但最终他在那个夜晚踏出了家门,走向了弦月的诅咒。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濑名泉记得自己问过月永レオ的。那是他们玩弄角色扮演游戏的第一周,他们像所有热恋的高中生一样,在上课时间翻墙出逃,无所事事地躺在河边的草地上看天上的航迹云。
“嗯……怎么说呢,好难讲的样子。”
月永レオ咬着冰棒的声音含糊不清,
“那濑名呢,濑名为什么要来找我。”
不小心吃得太快的冰棒冻上了牙齿,灰发的少年忍不住捂住嘴呵着凉气。
“那天我感觉自己要冻死了,好冷啊,全身上下都好冷。在电话亭里按数字时手一直在抖,骨头都好冷。那时候我在想,如果谁来抱一下我的话肯定会爱上他,就算是五十岁的大叔也一样。”
“拜托你正常一点,レオ君。”
“浪漫一点嘛,濑名。”
“可来的是濑名,温柔的濑名,手掌和拥抱都很暖和的濑名。简直是我的王子殿下,完全迷上你了。”
“这种地方不可能有侦探或者警察的吧,差不多该回学校了,下节课可不是能逃的课。”
“不要在这种时候岔开话题,我可是在对你表白哦!”
濑名泉拍打着身上的草屑,将同伴随意丢在旁边的冰棒棍捡起,
“那麻烦有点新意,就算是玩笑每次都是一样的内容也会腻的。”
“失策了,昨天的综艺里说这是王道台词来着。”
石子被扔向水中,漾起圆形的波纹。一下,两下,三下,咕咚沉下。
那具带着温热的身体也是这样,被麻绳同石头捆在一起,头先入水,轻盈得没有一丝水花。
警察几乎每隔两天就会来。死掉的学生颇有背景,社会对于杀害青少年的恶性事件关注度也很高,各方面压力下,每周对梦之咲学院的调查成了家常便饭。
“昨天警察去我家了。”
图书馆里少年们用笔在纸上交谈着。
“?”
——蓝眼睛的少年画下了简单的符号作为敷衍的回答。
“我爸爸很生气。”
这下月永レオ没有写字,他靠近了同伴的身体,偏头小声地用气音说着,炙热的吐息烫着濑名泉的耳朵。
“毕竟我前段时间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现在警察又找上门,怎么都不像好孩子的样子。”
说着他拿起随手借出的书作为掩护,遮住了咬耳朵的动作。
濑名泉只觉得耳畔湿热得难受,不自觉地注意到对方竖在面前的硬皮书和拿书的白皙手指。那双手上的绷带已经拆掉了,换成了更便于行动的创口贴,却显得更伤痕累累。烫金的书名上印着《金阁寺》的字样,透露出古朴的气息。
“我不想回家,爸爸会吼我。”
绿色的猫眼闪烁着狡黠的光彩,带着撒娇意味的声音这样说着。他很快注意到了身边人的心不在焉,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到了手中有些卷边泛黄的精装书籍。
“人类容易毁灭的形象反而浮现永生的幻想,而金阁坚固的美反而露出毁灭的可能性。。”
月永レオ低声地念着,像一句悠长的叹息。
“你还会看这种书吗?”
“不,是腰封上写的。”
月永レオ调整了一个更亲密的姿势,在濑名泉出声询问前用眼神示意了门口的位置。两个没有穿制服的警员走进了图书馆的大门。
“骗人,人明明比什么都脆弱。”
月永レオ小声地抱怨。
他们像所有年轻的恋人一样,温存地将头靠在另一个人的肩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耳语着。
“毁灭之后才是永生吗?”
“这谁知道。”
提问的濑名泉的额头被轻轻弹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他熟悉的散漫语调,
“我们两个现在都还好好地活着啊。”
其乐融融的餐桌上坐着四个人,远看像一个温馨的四口之家。
“非常好吃,我可以再来一份吗。”
这是长辈最喜欢的那种孩子,外表可爱乖巧还瘦弱得足以令一个任何一个中年女性涌起母性,说出的话语和笑容一样甜蜜,带着不让人生厌的讨巧卖乖。
“哎呀,天这么晚了。小レオ今晚就在家里住吧。”
保养得当的美丽夫人抿着被年轻男孩逗笑的嘴角,不容争辩地宣布着。
“濑名睡地铺没问题吗?”
已经关了灯的房间里,响起轻声的询问。
“因为你是客人。”
一会后,收到了床下少年不快的回答声。
“一起睡嘛。”
这份邀请没有得到回答。
濑名泉感到一双冰凉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腰侧,然后一副带着寒意的身体贴上了他的后背。
“听说已经调动警力来调查这次的事件了,最后我们会被找到的吧。”
“说不定,毕竟那个铃木警员一直很怀疑我们。”
对方柔软的披肩长发钻进了他的衣领,在脖子上带出细微的瘙痒。
“干脆杀了她吧。”
“哈?”
“开玩笑的,濑名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月永レオ的手臂挽上了他的肩,他能感觉到月永レオ微弱的心跳声在他的胛骨颤动。
“我只要还有一点感情,就无法不期待获得对方的感情,不论是爱还是憎。”
“什么?”
“《金阁寺》。”
“也是腰封?”
“不是。”
还是好冷,贴着自己身体的同龄人有着不正常的体温,即使已经感觉到自身的热量不断流失不断被吸收,那具身体还是维持着冰凉的触感。
“是书签上写的,这句很棒对吧。”
月永レオ边笑着说边收紧了手臂。
“在监狱里的话,就有足够的时间去读了吧。”
“濑名,来做爱吧。”
对方嘴唇的温度比自己的耳朵稍低,但吐息却滚烫,濑名泉不禁抖了一下。
“别发疯。”
他转过身和背后的罪魁祸首面对面,即使在黑夜中,他也能感觉到那双翡翠的眼眸亮得惊人。
“我们现在是热恋的情侣哦,思春期的恋人一起偷尝禁果什么的,不是很常见吗?”
他们额头相抵,月永レオ亲昵地抱住他的脖子,语气却同体温一般冰凉。
“但我们是假的。”
好痛。濑名泉感觉到月永レオ的指甲刺入了脖子的肌肤。
“不觉得很可惜吗,如果进监狱的话至少会被关好几年吧,那样的话成年了都还是处男啊。”
“所以说,来发生性行为吧,当做青春期的候群症就好。”
先是亲吻,舌尖青涩地交缠,再是试探性的抚摸,狭小被褥中腾升的燥热,十六岁的好奇与欲望。
“等一下,这可是在我家,我妈妈还在楼下。”
被汗水打湿的橘色发丝杂乱地贴在脸上,月永レオ笑得歪倒过去。
“这有什么可怕的吗?”
嘴唇再次相触,他们的动作粗暴地像野猫打架。
“我们,可是杀了一个人啊。”
这次是分别的询问,地点还是学校的医务室。
月永レオ已经进去了一个小时,门外的少年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与上次不同,这次总共有四名警员在房间里询问和记录,询问过程也会被全程录像。
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两位少年去编织一个完整的故事,千百次的排练让两位本就擅长在观众前表演的偶像对台词烂熟于心。
每个时间点,每个场景,每个对白,所有细节都极尽精确的戏剧。
“最后一个问题,濑名同学。”
已经见过太多面的铃木警员看着眼前沉着的少年,有几分焦躁地摩擦着钢笔。
“据你的说法,那天晚上你出门是因为接到了月永同学的电话。”
猎人扳动着枪栓,发出清脆的上膛声。
“调取了电话亭的通话记录,月永同学拨打的那个电话在拨出五秒后就被他自己挂掉了。你是怎么知道这通电话的主人是谁的?”
体内的自我保护机制高鸣警报,肾上腺素刺激着血液加速循环。
这就是自以为是的大人,带着一副胜券在握的高傲,洋洋得意地摆弄着手里的筹码,摆出伪善的和蔼嘴脸。
濑名泉扯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因为心有灵犀啊,我们可是在热恋。除了无理取闹的恋人,谁会在凌晨给你打电话呢?”
他摊手的姿势和橘发绿眼的少年如出一辙,
“这是青春期候群症哦,东大好像还成立了研究课题的。不过大叔大妈们不会懂的就是了。”
并排靠在走廊窗前的少年让人想起挺拔的花树,海蓝与翠绿的眼眸相望一眼就默契十足地确认了又一次胜利。
“月永同学。”
再次无功而返的警员叫住了正要离开的高中生。
“对于受害者的死亡,你感到难过吗?”
课间的嘈杂淹没了月永レオ的回答,只有身旁同行的少年听清了那个开朗的声音。
“完全不。”
“那种人死掉更好。”
因为案件没有侦破,受害者的尸体至今没有火化。
受害者的父母出现在了晨间新闻,衣着体面的上层人士在镜头前流下了悲痛的眼泪,一面要求着警方更勤勉,一面声讨着犯下罪行的恶人。
月永レオ手上的伤疤仍然没有好全,甚至覆盖上许多新的创口,在作曲家漂亮的手上留下青紫的痕迹。
“你那样下去会留下印子的吧。”
“反正我们的打歌服有手套。”
因为恶性案件的未解决,梦之咲的所有偶像活动也被暂停了。
窗外传来刺耳的警笛声,对于梦之咲的学生而言这已经日常。
“继续讲课。”戴眼镜的老师无视掉窗外的喧闹,沉稳地进行着课业教学。
而伴随警笛,讲课声,和教室里细碎的讨论声一起响起的是少年清爽的呼喊
——“濑名。”
正在上课中,月永レオ站在教室门口穿过人群注视着他,喊着他的名字。
“逃课吧。”
众目睽睽之下,绿眼的恶魔这样说着。
跑出教室,翻过围墙,登上电车,穿过公园栅栏破损的空隙,耳边是一路呼啸的警笛声。
“为什么来这?”
“电视里说罪犯都一定会回到犯罪现场查看。”
月永レオ看向被黄色警戒线围起来的池塘,天鹅还在水中悠闲地游动,吞咽着水下的食物。
“而且这里是我爱上濑名的地方。”
“这种话一定要说个没完吗?”
“正确的回答是问我怎么爱上你的。”
警笛声由远及近,与公园里夏蝉的鸣叫合并成了令人心烦的交响曲。
“你是怎么爱上我的?”
他们坐在了那张饱经风霜的长椅上,公园远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濑名抛尸的时候,太帅了,无可救药地爱上你了。”
那双遍布伤痕的手按住了灰发少年的后脑。
刺耳的警笛,嘈杂的脚步,黄白的警戒线,捕食的天鹅,摇晃的长椅,
他们在此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你说他们是来抓我们的吗?”
“不知道。”
随着哀鸣般的警笛声濑名泉终于完整地回想起了那个句子,
——夏天的观念将我引向两种极端相反的观念,一是生、活力和健康,一是死、颓废和腐败。这两种观念奇妙地交织在一起,腐败带有灿烂的意象,活力留下满是鲜血的伤的印象。
“后悔吗?”
不知道谁的嘴角在激烈的亲吻中咬破,留下了浓厚的血腥味。
“太棒了,甚至还想再杀一个试试。”
伴着铁锈的甜味,他们更用力地撕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