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我又过敏了
那是他的乐园,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天童觉早就知道自己的乐园只有三年限定,只在白鸟泽。他没想过还会有人欣赏自己的打法,愿意给自己伸出橄榄枝。所以他很感谢鹫匠教练。
那是在他经历了十几年的不被喜欢、被孤立、被排挤之后,从未想过的人生。
天童觉聪颖非常,他知道只要自己愿意把锐利的一面收起来,迎合、假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也可以收获一帮朋友,也可以成为隐藏在人类里面的妖怪。
但他不愿意。
“当我看到对手被我击杀,他露出害怕的眼神,我就知道,普通的一触已经无法满足我了。”
所以他要锐利、要看穿、要击杀。他飞往了白鸟泽,在这里尽情玩乐,玩弄着小小球场上对面六个人,或者说包括队友在内的十五人的心理。好像一只时刻机警的兽。
这不仅影响了他的排球生涯,也让他在生活中很难收获朋友——毕竟没有人喜欢时刻被看穿的感觉。
但他遇到了牛岛若利。
这是个很奇怪的人。所有人崇拜他、重视他、畏惧他,毫无疑问,他是白鸟泽的核心。但他并不恃才傲物、恃宠而骄,反倒勤勤恳恳,从不逃训,从不偷工减料——也从不害怕自己。
这很奇怪,他从没遇到这种人。
当然以前也有一些人因为一些原因,表示过想要和自己做朋友的想法,但很快这些人就离开了,来去匆匆得仿佛比一片飘过的落叶,无需多久就被遗忘。
但牛岛若利不是,他认真倾听大家的发言,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
哦,好像也没那么平等。
因为宿舍都在一个方向,天童就会和牛若一起走,一来二去的也开始熟悉起来。天童和他说自己看过的电影,喜欢的明星,吃过的甜品。
显然牛若什么都不知道,这甚至都不需要天童去猜,他茫然的表情在脸上显露无疑,没想过要隐藏,却依然认真在听,尽力去理解天童说的每一句话。
“我说的这些你都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无聊?”
“不会。”
“可是你都没听说过诶,下次我带你去吃我说的那个好吃的草莓芭菲怎么样?”
“好啊。”
原以为只是口头上的约定,说过也就忘了。天童以为牛若只是在敷衍自己,碍于队友关系不好意思打断。
谁知道白鸟泽放假的那天,牛若真的来找自己了。
天童觉没打算在假期回家,舍友都走了,自己一个人拉上窗帘闷头睡懒觉。直到有规律的敲门声第三次响起,他才不情不愿地把自己从被窝里薅出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红发去开门。
“谁啊!”带着起床气的语气显然不太好。
“牛岛若利。”
拉开门的天童愣在那里,他一时没想明白为什么牛若会出现在这里,对方穿着非常整齐正式,好像下一秒就能登台演讲。
“你不是要回家吗?”
“嗯,还不急。我们不是说好要去吃草莓芭菲吗,现在已经早上十一点了。”
“啊?”
“我给你发line你没有回,我怕晚点家里要来接我了,所以直接来找你了,不好意思。”
面对牛若诚恳的抱歉,天童终于感到一丝愧疚,他松开门把手把人拉进寝室,丢下一句“你在这稍坐一会儿,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好”就进了浴室。
只是牛若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乱得够呛的房间找到一个座位,只好站着等他。
天童的确没让牛若等太久,很快就换上卫衣和牛若出了门。
“若利君,你很想吃草莓芭菲吗?”
“没有,我没有吃过。”
“那为什么要在今天要和我去吃草莓芭菲呢?”
“因为上次和你约定好了。而且你好像很想吃。”
天童轻快的脚步一时有些停滞,从没有人会认真地听自己的话,甚至是他自己也没有当真的话。
牛若感到一丝疑惑。
“你没有想吃吗?”
天童侧过脸对牛若笑了笑。
“没有哦,我很想吃。”
原以为只是场上搭档的“同事”关系,现在看来好像不止这样呢。
“但你为什么要穿得这么正式?你回家还有这种要求?”
牛岛若利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迟疑,他有些局促:
“我不知道去吃草莓芭菲要穿什么,是那种级别很高的酒店吗?”
“噗。”
天童觉忍不住笑出声,停下了脚步搭着牛若的肩膀笑得前仰后合。他指了指马路对面的一家小店铺,大概只有二十平米大小,里面坐着三两的学生,看着比他们还小一些。
天童止了笑,对牛若说:“喏,只是那种小店而已啦。”
牛若很少提起自己的家庭,但队伍聊天中,偶尔也能听濑见提起一些。天童了解到,牛若大概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大少爷,也难怪他对这种街边小吃的文化知之甚少。
牛若成长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排球上,他不知道原来大家下课以后玩的电子游戏,吃的小吃甜品。他也很感兴趣,但是囿于家庭,和自己的时间安排,也就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
队伍里的其他人总把他当大佛看待,也不敢和他聊排球以外的东西,只有天童仿佛看不懂气氛地和他谈天说地,也从来不嫌弃他全都不懂。
旁人看起来鸡同鸭讲的气氛,在二人看来却分外和谐。
牛岛若利也觉得很好,天童说他俩是铁哥们,牛若就把这个词暗自记了下来。
时间过得很快,三年限定的乐园,也到了最后一个阶段。天童在队伍里也交到了不少朋友,大家都很强大,因此也很包容,他很喜欢这里。
然而,本以为还是可以稳稳踏进春高,享受最后的狂欢,没成想却折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对手身上。
似乎也没那么不起眼,天童早就注意到牛若对乌野两个小妖怪异乎寻常地关注了。
虽然人人都说自己妖怪,但是在对排球的态度上,他可谓是再正常不过的人了。天童知道以自己的天赋、打法,只能走到这里,再往前看是不行了。
但是牛若显然未来可期,他早已成为日本青年队的正式选手,他和那两个狂热的小妖怪,或许才是一类人。
“再见了,我的乐园。”
鹫匠教练没有让他们真的跑回白鸟泽,这种记忆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可真够呛。
练习完一百个发球大家已经累得不行,濑见狮音他们也先走了。五色这会儿应该在洗手间哭呢,需要留给这位小王牌一些时间,天童心想。
天童做完拉伸还赖在地上不起,夜色渐深,空气也有些凉了。
“天童,走吗。”牛若已经收拾完自己的东西,过来催促天童。
天童对牛若伸出手,牛若将自己的胳膊递出去,以为要拉他起身。哪知道天童突然爆发一个大力,倒是把牛若拉下来坐在地上。
“若利,今天你开心吗?”
输了球,一般人都会问沮不沮丧,今晚队伍的氛围很是压抑,但天童就这么问出口了。
“开心。”
“很久没有人能对你发出这样的挑战了,对吗?原来除了及川,我们县也有别的不容小觑的对手呢。”
“及川对我说,让我不要因为太过关注他而忽略了别人。的确是我错了。”
“很正常呀,虽然若利君很强,但是依然有更强的对手。这次是我们轻敌了,显然乌野对我们做足了功课。”
“嗯。”
“以后你还要继续打球,也会遇到很多有趣的对手、队友的。”
“嗯。”
“期待吗?”
“期待。”
“那你也不要忘记我哦。”
牛若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天童会这么说。
没等牛若回话,天童已经从地上弹起来,拍了拍衣服,低头对着牛若笑着说:“那我们走吧。”
已经很晚了,夜间的白鸟泽很是安静,唯有夜风寥寥,灯影寂寂。
天童罕见地没有说话,两个人默默地向前走。
“我不会忘记你的。”牛若没忘记刚才的对话,他侧过头认真地对天童说。
天童没有看他,只是抬头看着前方的路灯。
“是吗,那很好哦。”
“也请你不要忘记我。”
天童以为,牛岛若利很强,他会有很多朋友,所有人都喜欢他,自己的存在并不那么重要,只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碰巧让他们聚在一起罢了,过后就会忘记。
但没想到他也很重视和自己的情谊。
“若利君,我之后不会再打球了,但我会一直关注你的。你要变得很强哦。”
“好。”
很轻的一个词,但天童知道,牛若在很郑重地承诺。
天童要告别这待了快三年的地方,要告别这些愿意包容自己的朋友,要告别赏识自己的教练,也要告别牛岛若利。
毕业那一天,牛若作为优秀学员,上台发言,穿的就是那天吃草莓芭菲的衣服。发言结束以后,牛若回到自己的座位,天童过来找他。
牛若之后要去青年队训练,很快就要走。在说过许多话之后,天童突然说:
“我以后可能不会呆在国内了,我想去欧洲看看。”
牛若没想到天童会和自己说未来的去向,天童虽然总对他说许多话,但对他自己的事情却总显得有些回避,他看着是那么飘忽不定。
但今天,他好像终于降落,虽然他又将启程。
“嗯。祝你一路顺风。”
“又不是现在走,再说了,坐飞机不能说一路顺风。”天童觉在椅子上也不好好坐着、常常的腿伸展开来,像是故意要把谁绊倒。
“好的。祝你开心。”
再见了,我最好的朋友。
我们以后不会经常见面,不能一起吃饭,不会一起看漫画,我也不会常常对你说一些你不懂的话了。
你会有光明的未来,我也要去寻找我新的方向。我关注你前行的背影,我为你喝彩。
我们就此分别。
“我想我们需要一个拥抱。”
天童说。